車架極快備好,傅玦隻點了暗衛五人,果真不再讓楚騫和林巍跟從,最後一絲餘暉沒入層雲之時,傅玦的車架緩緩駛向了搜捕最嚴的長樂坊。
……
未時初刻囚車被劫,孫律並未立刻向宮中稟告,他不相信那麼大的拱衛司囚車,會好端端的消失在坊間,於是立刻將韓越等人召回,挨家挨戶的在長樂坊搜查,又搜了一個時辰之久,竟真未得絲毫蹤跡,孫律無法,這才將消息送入宮中。
此時已是申時末,永壽宮中,太後一襲盛裝,正在和入宮的徐國公老夫人說話,今日是太後壽辰,闔宮喜慶,徐國公老夫人和太後說著府中趣事,二人皆笑意滿麵,但太後目光時不時落去門口,像在等著什麼。
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錢啟安忽然白著臉從外快步而來,“娘娘,拱衛司有消息了!”
徐國公老夫人笑意一收,不敢多言,太後亦沉聲道:“如何?”
錢啟安咽了口唾沫,“拱衛司的囚車被劫了!”
太後臉色驟然沉下,卻又克製著不曾大怒,隻冷冷地問:“可抓住了其他人?”
錢啟安搖頭,“還不曾,世子還在帶人搜查,說是眼下追逃最為緊要,等搜查完了,再入宮向您請罪——”
太後攏在袖中的手緊攥起來,終於怒不可遏地一把將榻幾上的茶盞揮去了地上,“廢物!拱衛司那麼多人,怎麼會丟了囚車?!還一個人都未曾抓到?!這樣好的機會!這樣好的機會——”
太後拍著桌案,發髻上的釵環隨著她起伏的胸膛亂顫,下一刻,永壽宮上下宮婢太監皆跪在地上,錢啟安擦著冷汗勸撫。
徐國公老夫人也趕忙道:“娘娘息怒,孫世子此刻雖是丟了囚車,可拱衛司尋人豈不簡單?或許待會子便有好消息。”
太後深吸幾口氣,又淒楚地看著徐國公老夫人,“你知道哀家的心病,這麼多年了,燁兒死的那樣慘,若哀家百年之前不曾為他報仇,隻怕死也不會瞑目。”
“我知道我知道,但不能急在一時,今日是您的生辰,這會子,乾德殿多半已經熱鬧起來了,陛下和皇後今年為您備了許多熱鬧,快莫要因此事不快。”
錢啟安見狀也道:“是的娘娘,陛下和皇後娘娘馬上就來請您往乾德殿赴宴了……”
話音剛落,果然有小太監進門,“娘娘,陛下和皇後娘娘來了。”
太後深吸口氣,這才平複了容色,錢啟安連忙將地上的狼藉收拾好,沒多時,建章帝與皇後相攜而至,同來的,還有大皇子趙玥。
見著他們,太後露了一絲笑意,“早間都來請過安了,這會子皇帝怎還親來?”
“今日是您的生辰,兒子自當來接您赴宴。”
建章帝繼位不到六年,太後對他多有扶助,他對這個母親也頗為感激,他上前扶著太後手腕,親自將太後送上了前往乾德殿的鑾駕。
太後與建章帝鑾駕同行在前,這時,太後才道:“皇帝知道拱衛司之事了?”
消息能送入永壽宮,崇政殿自然也會知曉,建章帝立刻道:“母後息怒,今日是孫律辦差不利,晚些時候,讓他來給您請罪,至於抓人,用些功夫總還能抓回來。”
夜幕初臨,後宮之中處處張燈結彩,比過年還要熱鬧喜慶,乾德殿方向已有宮樂傳來,文武百官與各府上誥命夫人們,必定也都翹首以待了,太後不願掃了興致,歎了口氣道:“哀家年紀越來越長,不知往後能否有這份心力,皇帝,你可莫要忘記長兄被謀害之仇。”
建章帝自然應下,“母後放心,兒子忘不了。”
太後滿意了,等鑾駕到了乾德殿之外,果然看見殿內燈火通明,人頭攢動,楊啟福上前唱和一聲,殿內百多人立刻下跪行禮,山呼萬歲與千歲。
建章帝又親自扶著太後進殿,等太後與帝後落座在主位,眾人才起身。
火燭如柱,將殿內映得白晝一般,今日殿宇內外布置的極盡奢貴富麗,再加上百官與女眷們皆是錦繡華服,這壽宴便格外顯得熱鬧隆重。
建章帝令眾人落座,待宮樂再起,壽宴便算初開,但這時太後掃了一圈底下席座,狐疑道:“臨江王怎麼還沒來?”
今日赴宴者,既有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又有宗室公卿,在這些人之中,傅玦做為大周唯一的異姓王,身份自是顯赫,他的座席在頭列,與長公主夫婦和誠王夫妻在一處,此刻他的位子空落落地,顯得十分打眼。
太後如此一問,底下眾人神色各異,孫菱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道:“娘娘,今日我哥哥的差事出了點差錯,傅玦哥哥隻怕去幫忙了——”
傅玦領著刑部,要犯被劫走,他去幫忙也十分合情理,太後點了點頭,也並未懷疑,可這時,同樣坐在前列的西涼二皇子李岑卻冷笑了一聲。
太後壽宴,西涼使臣們自在應邀之列,李岑身份尊貴,席位在前,他這一聲冷笑十分突兀,令建章帝都看了過來。
李岑笑吟吟地道:“太後娘娘,皇帝陛下,聽聞拱衛司乃貴國最為精銳之衙司,在京城處斬一名犯人而已,怎還會被劫了囚車?”
殿中驟然響起一陣私語之聲,劫囚事發得早,許多權貴也都知曉,但這是太後壽宴,沒有人敢在這個當口提起此事,李岑如此,顯然不安好心。
他此言多有嘲弄,還是當著太後和皇帝的麵,如此簡直是在打大周的臉,太後麵色當即不好看,建章帝雖是不動聲色,但今日是太後壽辰,豈容他放肆?
但他還未說話,吏部尚書薑文昌先忍不住,“二皇子不必驚訝,拱衛司雖是陛下直領,但底下人辦差,哪有十全十美不出錯的,二皇子在西涼素有勇武英名,不也敗在了我們臨江王手中?”
薑文昌此言並不為拱衛司開脫,更要用傅玦打壓李岑,殿中生出幾聲嗤笑,幾位西涼使臣麵上掛不住,不住地給李岑使眼色,不許他胡鬧。
李岑視若無睹,反而也跟著笑了起來,大周文武百官看見都是一愣,這時,李岑環視大周君臣一圈道:“聽聞你們拱衛司處斬逃犯的次數不多,今日本皇子也派了幾個侍從出去看熱鬧,這一看,竟無意之間發現了一件有趣之事——”
他笑吟吟地看向建章帝,“陛下,我那侍從就在外頭,不如宣他進來給大家講講?權當太後壽宴上的一點樂子了。”
建章帝眯了迷眸子,他當然不認為李岑此行有何善意,但他一個西涼皇子,幾番提起今日囚車被劫之事,難道他知曉什麼內情?
建章帝如此猜測著,正猶豫著是否宣召,便見楊啟福從外快步入殿,他表情有些古怪,令建章帝生出不祥的預感。
“陛下,太後娘娘,臨江侯夫人求見——”
此言落定,殿內眾人甚至未曾反應過來,太後一愕道,“你是說清瀾?她入宮來為哀家賀壽了?”
楊啟福立刻點頭,“正是,不過夫人看著麵色不佳,又說有急事求見,還、還抱著老侯爺的牌位。”
太後和建章帝對視一眼,皆是驚詫不解,太後唏噓道:“清瀾早些年還常入宮給哀家請安,但自從傅韞當年那件事後,便深居簡出極少入宮了,上一次見她,還是在兩年前的除夕宴上……”
建章帝也覺古怪,心底不詳的預感亦越發濃烈,他斷然道:“讓她進來。”
楊啟福一聲高喝,簡清瀾一襲素衣走了進來,和滿殿衣香鬢影相比,她的月白裙袍好似喪服一般素淨,而她手中抱著的,正是戰死沙場的臨江侯傅韞的牌位,她麵色慘白,眼含憎惡與驚懼,顯然不是來給太後賀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