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律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沉吟片刻,又緩緩靠進椅背裏,沉聲道:“或許隻是家中有急事,眼下,你派人去查一查這個叫秦雋的。”
韓越上前看過卷宗,連忙應下。
孫律這時忽然又想到一事,他起身走到櫃閣之前,從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名冊,待打開來,便見名冊之上,竟然是從前朝到如今的官員名錄,小到京畿衙門的一個文吏,大到六部主官,姓名家世皆在其上。
他將名冊一路往後翻查,直直翻到了快二十年前,不知看到什麼,眉頭皺了皺,很快又起身,從櫃閣之中再取出一份名冊來。
拱衛司手眼通天,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受其監察,內宮之中也頗多眼線,他在一眾名冊之中仔細的翻找出一個人來,而後陷入了困頓。
又招手叫來韓越,“你可記得一個名叫胡長明的宦官?”
韓越麵上有些茫然之色,“屬下不記得……”
孫律道:“此人是建元十年在當年的二皇子宮中任掌事太監,直到建元十八年二皇子出事,同行去玉山的,因侍奉不力,大都被處置了,而留在宮中的下人皆被遣散,有些得用的還升任至別處,當年事發時,這個胡長明便在宮中留守,因此事情與他毫無關係,此後,他到了少府監任職。”
孫律手中名冊雖多,但官員迭代之緣故卻少,胡長明因是宦官,記述並不詳細,兩年之後他的位置有變,但他本人下落卻未記述。
韓越立刻道:“這個簡單,去少府監打探一番便可。”
孫律點頭,“派個得用的人去。”
……
大理寺的舊案卷宗浩如煙海,直等到天黑時分,戚潯也還未離去,魏文修在門口看了片刻,進門來道:“戚潯,差不多了,當心眼睛看壞了。”
唯一的一盞燈盞光線昏暗,戚潯揉了揉發澀的眼眶,抬眸道:“魏主簿,今夜可能寬限我一夜?”
魏文修道:“少卿大人發了話,倒也沒什麼要緊,隻不過找這些東西,又有何用?還不如想想法子,讓地牢裏的人早些開口。”
戚潯搖頭,“有大人審問就夠了,您應該了解謝南柯,除非他自己心防潰敗,否則,一般的刑法也不能令他開口。”
魏文修歎了口氣,“既是如此,我將鑰匙留給大人,你看完了,務必讓大人鎖門。”
戚潯連忙應是,魏文修又尋了一盞燈給她方才下值。
夜幕沉沉地籠罩下來,兩盞燈照亮戚潯身前的桌案,庫房其他地方卻仍然是黑洞洞地,尤其高櫃與高櫃之間,盡是黢黑的巷道,窗外但凡生出一點動靜,就好似暗黑處藏著什麼,膽小之人若在此久留,必定會覺得空寂害怕。
戚潯專注的翻查案卷,但凡疑似的案卷,都取出來細看,時辰一點點流逝,直等到了二更時分,戚潯仍無所獲,她緩了緩發酸的背脊,朝前院看去時,便見前頭仍然燈火通明,便知曉宋懷瑾等人尚未離去。
她心底微安,拿著燈盞去找新的卷宗。
走在窄道之間,戚潯不由得想起傅玦當初傷重,曾裝了半年的殘疾,後來忽然不裝時,她毫無所知,緊張之下差點將他關進櫃閣中。
戚潯腳步微頓,她難以想象傅玦深陷囹圄的樣子。
是誰審問他?會否對他用刑?他縱然在戰場上淬煉出一副鋼筋鐵骨,但拱衛司的監牢刑罰百樣,那些尖刀利刃會如何折磨他?
戚潯心尖微顫,呼吸都緊促起來,她定了定神,阻止自己想下去,又抱起一摞泛黃的卷宗往回走。
子時之後,宋懷瑾從外頭進來,見戚潯還埋頭卷宗之中,宋懷瑾道:“這些陳年舊案太過久遠,不一定能找到和案子有關的——”
“的確還未看到和駙馬與長公主有關的案件記載,不過,卑職倒是找到了一樁和內府監衙有關的案子。”
戚潯拿出一卷卷宗,“建元二十一年,少府監織染署總管太監與那時候的戶部員外郎勾結,侵吞了千兩銀子,按理說,這樣的重罪這個總管太監是要被處死的,但最終此人隻是被關進了慎刑司中,緣故是此人曾是二殿下身邊的掌事太監,彼時皇後出麵求情,免除其死罪。”
戚潯又問:“您可知道,若是太監被關鍵慎刑司監牢,可會再放出來?”
宋懷瑾搖頭,“進了慎刑司是出不來的——”
戚潯不由生出一念,當年二皇子宮中舊人皆不知去向,若這個被關起來的太監還活著,他是否知道當年還發生了何事?
宋懷瑾喃喃道:“胡長明……內府和前朝勾結,的確是重罪,皇後隻怕是顧念他是二皇子舊人,於心不忍才出麵求情,隻過了十幾年,此人很有可能還活著,隻是大理寺並無稽查慎刑司之權,很是難辦。”
戚潯心底也是一沉,正在此時,卻見周蔚從外快步跑過來,“大人,出事了!謝南柯中毒了——”
宋懷瑾和戚潯皆是一驚,宋懷瑾轉身便朝外走,“怎麼回事?!”
周蔚急著道:“他今日一日未進食水,剛才大人走後,他終於主動開口要吃得,卑職便讓獄卒去拿了牢飯給他,誰知道剛吃了兩口,他便倒地抽搐起來。”
宋懷瑾便聽周蔚的解釋,一邊又聽到了關門聲,回頭一看,正是戚潯在鎖門,很快,戚潯利落的跟了上來!
周蔚接著道:“已經去請大夫了,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宋懷瑾握緊腰刀,帶著二人往地牢方向走去,謝南柯是重犯,他已經吩咐嚴加看管,可他沒想到竟然會生出中毒之事!
三人幾乎小跑著下了地牢,幾個獄卒站在謝南柯牢房之中,看著抽搐不停的謝南柯束手無策,見宋懷瑾過來,皆麵露愧怕之色!
宋懷瑾走到謝南柯麵前,身後戚潯也隨他一起蹲了下來。
隻見戚潯一把捏住他下頜,仔細的去看他麵色和嘔吐之物,很快寒聲道:“是砒/霜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