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半個時辰之後,第一座墓穴被掘開,這是小廝澄心之墓,孫律在旁道:“按照公主府的說法,此人是在修葺假山之時,因山石鬆動,被意外砸死——”
戚潯戴上護手麵巾,一躍跳下了墳坑,木棺腐朽,此刻澄心的骸骨皆掩埋在黃土之中,戚潯小心地清理出骸骨,不過片刻,她便皺了眉頭。
“死者顱骨有明顯粉碎性骨折,碎骨片大小形狀不一,骨折方向交叉截斷,可以判斷是鈍器多次擊打所致,若是被巨石砸死,那應該隻有一次。”
孫律立刻道:“因此死者是被多次擊打頭部致死?而後偽造成了意外而亡?”
戚潯點頭,又去檢查其他骸骨,一盞茶的功夫後,她篤定的道:“可以基本確定了,巨石從高處墜落,除了砸到頭部之外,還很容易砸到死者肩背,但死者身上沒有其他骨折傷,壓死死者的巨石,說不定是被擺上去的。”
孫律點頭,“隻要證明死因有異便可,期間細節沒時間推演了,去驗另外一個小廝。”
戚潯從一個墳塚到另一個墳塚,孫律道:“這個小廝名叫揮墨,是第一個死的,公主府內的說法,是說他患了肝病,沒多久便病死了。”
戚潯覺得古怪,待將屍骸仔細檢驗一遍,卻並未驗出有何異常,“此人身量近六尺,骸骨完好無損傷,但脊椎邊緣模糊不清,椎間變窄,前楔形變,應有彎腰駝背之疾,應該就是適才證人所見過的,在建元十八年上元節晚上出西門的那個小廝。”
孫律眯眸,“骸骨沒有傷痕?”
戚潯點頭應是,眉眼間有些凝重,“肝病不易引起骸骨變化,若是致命傷未曾傷到骨骼,也難查明,還有一種可能,死者若是中毒而死,屍體腐化之後,也不易查到痕跡。”
已經到了後半夜,秋夜涼意沁人,她們也沒有更多的時辰耽誤,戚潯這時利落道:“可以晚些時候去查問公主府的老人,看看此人死前是何種古怪,若是暴亡,那極有可能是烈性毒藥造成,肝病是慢性病,從開始出現不適,至身亡,少說得數月之久。”
孫律點頭,“便如此辦,再驗最後一人。”
第三位要驗的死者,乃是侍女檀珠,孫律站在檀珠墳塚旁側道:“檀珠得公主看重,本是公主身邊最得寵的近侍,但之後因嫉妒心強,與另外一個叫翠環的侍婢爭寵,被長公主嚴詞嗬斥,因一時想不開投了井,被發現時已溺亡在水井中。”
人若溺亡,也難在屍骸上查驗到死因,戚潯沉著眉眼清理骸骨,至兩盞茶的功夫之後,她眼瞳微微一亮,“她不是溺亡——”
孫律和藺知行都忍不住上前一步,戚潯沉聲道:“她第三四節脊骨有被折斷之痕,但顱骨、頸骨又完好,便更顯得古怪,若是墜井造成脊椎骨折,那顱骨、頸骨與肩胛骨也必定會受到劇烈撞擊生成骨傷,因此她必定是先被襲擊,而後在無意識之後被投入井中。”
孫律呼吸一重,眼底亦閃過一簇寒芒,“很好,有此證據,我倒要問一問長公主和駙馬,這幾條人命都是怎麼來的。”
已近寅時,孫律留下一隊人馬整飭墳塚,當先帶著戚潯和藺知行返回京城,在官道上疾馳了大半個時辰之後,眾人在卯時前趕回了京城。
時節入深秋,此時正值黎明前天色最暗之時,一行人馬沿著禦道一路向北,先直奔刑部衙門。
鄭懷興得令羈押公主府侍從,因此整個晚上,刑部衙門前皆是禁軍來往,孫律趕回之時,刑部差吏和數十禁軍守衛在此,衙門內外,一片燈火通明。
鄭懷興忙活了半夜,正在值房補覺,一聽孫律歸來,連忙披了一件袍子迎了出來,一見孫律便道:“公主府上下侍從三十二人,還有二十來個護衛,盡數羈押在刑部牢中,長公主和駙馬也都被單獨看管起來了。”
孫律一邊往地牢走一邊問:“公主和駙馬如何?”
鄭懷興歎氣道:“長公主自是不服,但她也不信你真能查到什麼,隻是生氣,駙馬倒是顯得十分鎮定,未曾令底下人反抗。”
孫律挑了挑眉頭,“將長公主和駙馬身邊最親信的侍婢找來,再將公主府內當差十六年以上的老人找來兩個,一同審問。”
孫律直入審訊之地,不多時,他要找的人便被提了過來,被帶來的是長公主身邊的侍婢,名叫書畫與書琴,再有兩個老匠人,是公主駙馬大婚之時便在公主府當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