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熙頭也沒抬,腦袋一挨著他的肩膀,骨骼的硬感相互抵在一起,她輕微的挪動了些,心頭壓著沉重的陰霾,淡白的唇角不自覺的往下壓著,仿佛垂墜著千斤的重量。
她閉了閉眼,而後又睜開,掌心忽然有源源的熱度傳來。
裴堇年執著她的手,放在唇上吻了一下,“別擔心,有我在。”
她搖搖頭,“除了擔心,我還很害怕。”
童熙喉頭一聲哽咽,說道:“我挺害怕的,要不是我,生生就不會受這些罪。”
“不怪你,你很好了。”裴堇年撫著她的肩膀,掌心摩挲的熱度透過衣服傳入骨髓裏,絲絲的暖意,卻溫不了她一顆被放在寒冰上煎熬的心。
她和裴堇年都沒有心髒病,唯一能解釋清的,就是廉清音。
童熙躲過了,她的孩子卻受災了,如何能過得了心裏的坎。
時間,從晚上十點一直過了午夜,過了淩晨,一直到深夜四點的時候,手術室的門才打開。
童熙一直沒合眼,聽見門開的動靜,條件反射的就要站起來,卻因為身子往前傾的幅度過大,牽動渾身的肌肉,雙腿已然麻木,腳底板迅速躥上一股又麻又痛的感覺,整個人往後倒去。
腦子也是一陣暈眩,幸好裴堇年托住了她。
童熙不顧發疼的腦仁,忙慌的衝到醫生麵前,恰好聽見醫生的聲音:“手術很成功,孩子還小,麻醉效果散得慢,大概需要兩三個小時,然後會睡十個小時左右,你們大人隨時觀察著,稍有異樣就找我,住院半月到一個月之內,最好長一點,觀察排斥反應,去辦理手續吧。”
手術成功......
等了很久,像是就等著這一刻,童熙渾身脫力,強壓著的暈眩然凶猛的襲了上來,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
童熙做了一個好怪的夢。
夢裏,她在遊泳,泳池的水很清很涼,遊著遊著,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層霧障,她從水裏鑽出來,正要往回返的時候,忽然有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腳,死命的將她往下扯,口鼻灌入了幾大口水,她突兀的嚐到了窒息的感覺,周身忽然麻木,使不上力,從腳到頭,完全的沒進了水裏。
她鼓著腮幫子轉身,光影虛浮的水下,一個男人的輪廓逐漸的顯露出來,她瞠大雙眼,一點點的看著他的眉眼五官和手腳四肢從迷霧裏顯露出來,冷不丁的對上了一雙冷得徹骨的雙眼。
竟然是閆庭深。
他一隻手抓著童熙的腳腕,一隻手抱著已然昏迷的裴沐生。
童熙在那一刻大驚失色,不管不顧的遊了過去,一張口,冷寒的水嗆進了喉管裏,有種滅頂的窒息感。
“生生——”
大吼一聲,童熙猛然醒了過來。
一睜眼,頭頂天花板觸目的白色落入眼眶,吊瓶裏的藥液冒著泡,順著透明管子輸進手背裏。
童熙一摸額頭,摸到一手的溫涼,然後才感覺到了濕毛巾的厚重,她將毛巾推開了,手掌蓋在眼瞼上,突然的睜眼,眼眶刺痛而酸澀。
病房裏有輕微的走動聲,再然後,有什麼東西被輕放在了床頭櫃上。
童熙側頭去看,印有醫院水印的水盆就放在床頭。
“三嫂,你突然暈倒了,三哥在這守了你幾個小時,我來換他,你醒之前,他剛剛走,去看生生了。”
童熙驀的睜眼,清眸內夾帶著寒冽的冷光。
筆直的射向說話的人。
溫糖糖心裏一怵,擰毛巾的手忽然頓住,半個手掌沒在熱水裏,竟也不覺得燙,愣了愣之後,才慌忙的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擰了一張新的,敷在童熙的額頭上,然後手足無措的站在旁邊,眼神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童熙就那麼盯著她,像是要通過這張略顯朝氣稚嫩的臉,看進她靈魂深處裏藏汙納垢的地方,半響,才撐著床沿坐起身。
溫糖糖見了,伸手就來撫,隻是手還沒碰到童熙的胳膊,臉上突然挨了一個巴掌。
清脆的聲響,把她給打懵了,還沒等她緩一緩,又是一巴掌落了下來,童熙手腕灌注的力道直接將她的頭打向一旁。
“三嫂......”
童熙沒說話,揚起的右手還沒垂下,再度往溫糖糖臉上落去,這次溫糖糖反應快,迅疾的擋住了她的手,誰知童熙是一點停頓都沒有,沒被桎梏的另一隻手直接往她臉上招呼。
“疼嗎?”她問。
溫糖糖哪裏敢回答。
“我這三個巴掌,你受得了最好,受不了也給我受著,比起捅你三道刀子,這已經算是輕的了。”
童熙推開她,站起身來,尚且還虛弱的身子搖晃了一下,撐著床腳才得以站穩。
“生生才兩歲,那麼小的孩子,你怎麼下的去手。”童熙拳頭蜷了一下,又鬆開,居高臨下的眼神,眼尾處綴著讓人羞愧的冷意,纖長的睫毛猶如蝴蝶的雙翼,輕微扇動著在臥蠶上覆下了一道陰影,修飾得一張瓷白的臉蛋清冷而霜冽。
她說:“我自認為平時待你不薄,有什麼不滿的,你衝我來,拿一個孩子撒氣算怎麼回事,生生逃過一劫,這筆賬我暫且給你記著,不代表我不會報複回來,最好天天的把精神給我繃緊了,否則,我把你撕得粉碎。”
童熙才剛醒來,身體上沒有回籠太多的力氣,那三個巴掌,加上這段一字一句咬得極有力道的話語,用盡了她全身三分之二的力氣,話畢之後,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多看這張臉一眼,踩著步子就要走。
“你以為我想!”
突兀的,原本說話聲氣也不敢放大的溫糖糖,忽然拔高了嗓音:“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故意的,輩分上我是生生的表姑姑,不會害他,但誰讓他是你的兒子呢。”
這莫名其妙的敵視,讓童熙很是反感。
她抬手用力的在眉心處摁了一下,轉過身時,眸光暗沉,眉梢間糅雜著不耐煩,“我會如實的告訴爸媽,不多一個字,也不少一個字,你自己想想,怎麼和二老解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