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回過頭來看,我多麼慶幸我能在第二天決然登上去太原的飛機。我回到慌亂的父母身邊,盡一個兒子應盡的責任,同時並未忘掉自己身為當時正在關鍵時刻的巨鯨公司的創始人。最後的學習是那麼豐富,讓我明白做兒子和做創始人都是一樣的角色,就是人的角色,其間並無任何矛盾,反而在無常和生死的學習中大有收獲。最後公司和父親的身體都成為奇跡。主治醫生馬主任找我簽署手術書時,事先例行公事告訴我:“癌症已到中期,即使手術成功,術後一年的成活率隻有40%。”現在術後兩年多了,父親的身體看上去比術前還好。我父親的事情,我沒有告訴章明基、Google以及公司的任何人。

回來後,我先和媽媽、妹妹“約法三章”。我說:“一,堅定信心,不哭,營造一個好的有信念的家庭環境,因為我們都願意他好起來。二,我要祈禱,如果你們願意,可以加入。因為此時,我們還能真正幫父親做些什麼?三,如果父親問起來,我不會說謊隱瞞病情,因為沒什麼用。但我會告訴父親我的願望,希望他能擁有信心和願望,等待奇跡。”

其實,父親看到我突然回來,已經猜到是大事了。之後的幾天,他若無其事。作為父親,他唯一能做的反而是不問實情,因他已知。何必談論此事讓家人擔憂呢?父親從我記事起就是不愛麻煩別人的人。“約法三章”說說容易,當我進門握到他寬厚而溫暖的手時,看到他慈愛的笑容時,我有幾次差點沒忍住落淚。

我陪父親去做了一次複查,去拿照影檢查結果時,父親一定要跟我去。我們同時看到了檢查結果,醫生清楚地寫著“賁門癌中期”。我看到父親的臉上有瞬間的失望,但馬上又恢複了正常。他對我說:“沒關係,現在很多人得胃癌,手術後就沒事兒了。你不要擔心,也不要跟你媽和妹妹說。”

晚上,家人都睡了,我站在陽台上,望著家鄉的黑夜。遠處有一些昏暗的燈光,太原並不像北京那麼繁華,10點多已經很安靜了,典型的北方城市。安靜之後幹燥的空氣讓人感到漠然,一時之間,我是誰?在這裏幹什麼?還是巨鯨的創始人忙於Google項目、四大公司談判、音樂產業嗎?是兒子?是父親?是別人的老公?是合夥人?是老板?是總經理?是一個無助無力的人?是如悉達多太子臨出家時所言“獨死獨生豈複有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