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瞳還真是了解我,專找一不能發火的地兒來鉗製,本來在車上我就一肚子氣了,要不是她先下警告,說不準真能發點什麼邪火出來,羅昊收了傘坐在我旁邊,吩咐門口那個穿著長衣馬褂的上菜。我忽然覺得挺可笑,就像我們這群人都是群眾演員,和展翔在這搭戲呢。
一幫人各懷鬼胎,先是段雪、謝天博慰問了我在加拿大的非人生活,我特精辟地用“吃飯、上網、睡覺”三個簡短有力的詞來概括,然後每人分別彙報了一下近況。
薛瞳上個月拿了碩士學位,正式到她爸公司報到了,總經理助理一職幹得有模有樣。其實從小學一年級搶餅幹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薛瞳長大了一定是女強人的料,還是運籌帷幄之中的那種。
記得大二我去她們係蹭課,正趕上一從美國回來的教授用個跟狼有關的戰略難題問倒了全係一百八十多口子,最後就薛瞳一人答上來了,真不愧我打小就說,要是把她扔狼窩裏,她肯定把狼咬死。
謝天博他爸和薛瞳爸是老戰友,他高中以後才來北京念書,托薛叔照顧著,畢業後本來打算南下,可一直在北京漂了兩年。說是“漂”,其實是和封建的大家長?——他爸對抗,謝老爺子不滿意自己的“眼珠子”看上一“門不當戶不對”的丫頭,咽不下這口氣,準備棒打鴛鴦,送謝天博出國,順便考察考察外麵有沒有兒媳婦的人選。謝天博也夠有骨氣的,一直死撐著不走,不過要我說還是他爸不夠狠心,要是封了他的“坐騎”,再斷了銀子,他就算再硬,段雪也得甩了他。
最後是羅昊,原來兩年前我前腳走,羅叔後腳就把他也送出去了,在澳洲待了半年,回國後一直跟著羅叔做房地產,現在用薛瞳的話說已經能獨擋一麵了,別看說話辦事假模假樣跟一紳士似的,在談判桌上那叫一個狠,斬人不見血的笑麵虎。
我看著他西裝衣褲,人模狗樣往那兒一坐,還是覺得想樂,因為在我的世界裏,他們全部活在過去,穿著休閑裝的展翔、牛仔褲的羅昊、一向講究排場的謝天博、最愛和我一起扮淑女的薛瞳、老拿自個兒跟妖精比的葉子……全部鮮明痛楚地活在記憶裏。
看見我態度緩和,薛瞳來了精神,抄起一瓶紅酒往我眼前一放道:“姐們兒知道你從來不喝酒,可今兒例外,不聲不響溜達到加拿大兩年,怎麼著也得賠罪不是,你喝一口,我陪一瓶怎麼樣?”
“珊珊回來,怎麼著也得給麵子!我也陪,給珊珊接接風!”段雪拿了個酒杯遞給薛瞳。倆人一邊說一邊把酒杯往羅昊跟前遞,就跟唱雙簧似的,在座的六個人全都心知肚明,就我這酒精過敏的破體質,有名的“三碗不過崗”,沾酒就趴,從高中到大學的酒局都是展翔、羅昊替我擋。
段雪是江西人,和我一班,單親家庭,跟葉子不錯,薛瞳不太喜歡她,我對她印象還行,挺會處事一女的,釣上謝天博,也算我們係有名的一對,這次薛瞳玩這一手看來她也沒少摻和。
羅昊剛站起來想接,我搶先一把接了薛瞳手裏的酒,仰脖就一口,五個人全傻了。
薛瞳剛想變臉,我的手機特爭氣地趕這岔口響起來了,我也沒看到底是誰這麼救苦救難,抄起來就接了。
“啊……到了……一會兒了……嗯……手機快沒電了,嗯……知道了!知道了!我讓幾個姐們兒拉出來了,回家給你電話!”掛了機我就不自在,一定是酒勁兒上來了,還跟薛瞳故作輕鬆地抱怨:“真比我爸都囉嗦!”
五個人誰都不說話,在那兒守著我看,跟看一出土文物似的,那十道目光齊刷刷地快擰成網兜罩下來了,我趕緊自個兒招了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是。“我一加拿大的同學,知道我今兒回來,擔心我沒到!”說完蹲那兒繼續呷我的果汁。
薛瞳的眼睛瞪得一望無際,看得我頭發根都乍了,我就知道不能跟這幫人精扯謊,尤其是跟薛瞳這樣的神仙。
“也就一男……的……我新交的一男朋友……下個月回國……見見家長。”磕磕巴巴地說完我就知道捅了火山口,舉著杯子蹲那兒等天打雷劈。
“得!今兒都是我的錯!我他媽吃飽了撐的!弄一堆‘朽木’在這兒裝和事佬!”薛瞳xing子烈,吼得我快癱了,這姐姐耍起狠來誰的賬都不買,看她發狠地往椅子上坐,嚇得我心驚肉跳,那可是一前清的“朽木”,萬一給撴掉一條腿兒,我看後半輩子得賣在這兒了。
薛瞳知道我這人在別的方麵粗枝大葉,啥都不在乎,但唯獨感情,特愛惜自己,絕不可能自暴自棄隨便找一不愛的,既然敢說帶回來見家長就一定是玩真的,還是到了不能挽回的階段。
“薛瞳!姐們兒明白!沒說清楚是我的錯!我認罰了!成嗎?以前的那點破事兒都過去了,咱甭提了,今兒我剛回來,饒了我成嗎?”我站起來說完,算是豁出去了,又把剩下的半杯酒灌下去了。這要擱以前,早就趴下了,可今兒估計是讓薛瞳嚇著了,隻是有點懵,端著空酒杯轉身跟羅昊臉對臉,覺得有點晃,扶著他站穩了才開口,“其實我知道今天折騰這麼多事兒都是因為咱倆,咱那事兒是天災人禍,怨不得誰,而且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放下了,你也別在這兒裝內疚了,以後都在小北京,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咱還是一鐵瓷的發小!”我特海派地捶捶羅昊的胸口,笑得可歡實了,完了趕緊低頭往回坐,再不低頭眼淚就掉杯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