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夜色已深,禦帳中燈火通明,裏麵傳出一聲聲咳嗽聲,低低,壓抑著的,令人心中莫名難受。蕭世行心中黯然,如淨大師雖然暫時鎮下殷淩瀾體內紛亂的內力,可是他的身體已嚴重不支,這幾日隨軍長途跋涉果然又露出不好的苗頭。
他,到底能不能撐到了烏尤之地呢?蕭世行對此次征討多了幾分深深的憂慮,他更擔憂,他敗了也就敗了,不過是北漢戰神虛名中不光彩的一筆,可那個人兒將要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他心中愁緒萬千,一時竟呆呆站在禦帳外出神。而藍玉姬早就飛奔進去,帳中響起她銀鈴般清脆悅耳的聲音:“殷淩瀾,你居然還活著!哈哈……”
殷淩瀾淡淡的聲音傳來,依舊是清冷傲然的樣子:“兩三年不見,藍兒你竟沒有長進多少。”
藍玉姬笑眯眯的聲音始終帶著一種別後重逢的歡喜,滿不在乎地道:“奴家沒長進嗎?你怕不是看奴家越來越漂亮心中嫉妒緊了。”
殷淩瀾似笑了一聲,可隨後又低低咳嗽起來。蕭世行心中一歎,撩起帳簾走了進去。他撐起笑容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看來殷統領與藍教主當真是知己好友。”
殷淩瀾正靠在床頭,背上墊著綿軟的錦墩,容色蒼白如昔,唯有那一頭墨發微散在肩頭令他的容色多了幾分男女不分的妖異之美。蕭世行看了一眼,不由更加黯然。過美則妖,殷淩瀾男身女相,這身命當真是坎坷。
殷淩瀾並未察覺蕭世行的心情,輕咳了一聲,麵上難得浮起一絲笑,問道:“皇上與藍兒聊過了嗎?”
藍玉姬急忙插嘴,媚眼瞥了一眼蕭世行,得意道:“何止聊過,奴家還不小心救了皇上一命呢。”
殷淩瀾眼中帶著笑意,道:“藍教主什麼時候轉性竟會去救人?該不會是你拿了蛇去嚇人,然後把功勞都攬了自己身上?”
藍玉姬聽得他的調侃,忽地想起自己的寵物小花蛇,俏臉一黑,扭頭對蕭世行氣呼呼地道:“皇上別忘了什麼時候要賠奴家的小花!”
蕭世行想起那條五彩斑斕的毒蛇就覺得渾身寒毛倒豎,勉強笑道:“等將來有機會一定,一定的!”
藍玉姬這才轉嗔為喜,笑盈盈地看定榻上的殷淩瀾,柔聲道:“淩瀾,你放心吧。花占木的氣數要到頭了。奴家按著你的法子已經暗中聯絡了烏尤其他小族,與他們歃血為盟,就等著這一次能徹底打敗花占木了,把他的爪牙統統趕出烏尤!”
“他們可信嗎?”殷淩瀾問道。
“可信!他們都是被花占木這狗賊逼得已經沒有了半分活路了。不反就等著死吧!”藍玉姬笑眯眯地說道。
殷淩瀾清冷的眸光漸柔,攏了狐裘,低眉道:“這樣就好。今日你來了我就放心了。有什麼事你與皇上再合計合計,對慕容修和花占木這兩人野心極大的人不要手下留情。”他說著說著聲音漸低,竟不聲不響依著錦墩慢慢睡著了。
帳中頓時沉寂下來。燭火搖曳,將他睡顏映得十分柔和,素日的冷傲不遜統統不見了蹤影。他睡得沉沉人事不知。唯有看見狐裘下半張因消瘦而魅到了極處的輪廓。帳中其餘三人,蕭世行、藍玉姬還有一旁跪坐在榻前的挽真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中。生怕一點聲響就會再次吵醒榻上那沉睡的人。
沉重的氣息如巨石一般壓在每個人的心頭。藍玉姬再也忍不住站起身來,身上銀飾叮叮當當一陣慌亂響聲過後,她人已躍出了帳中。蕭世行見她一掠過的麵上帶著幾行清淚,搖頭一歎追了出去。
挽真悄悄擦了眼角的淚水,含淚輕笑,為殷淩瀾蓋上被衾,低聲道:“公子睡吧。睡得好些,也許一睜眼就能看見衛小姐呢。你看藍教主都來幫忙了,皇上這麼英明神武一定會救出衛小姐的。公子,再難都要熬下去。起碼看一眼衛小姐平安再安穩睡,好嗎?”
床榻上殷淩瀾睡顏沉沉,早就不知她在說什麼,唯有他蒼白的唇邊掛著方才還來不及褪去的笑容,仿佛在歡喜喟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