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潭到達教室的時候,應照已經替她占下了最後一排靠邊的位子。他本人坐在靠外的地方,角落裏的座位是江潭的。
江潭有些受觸動,在她和應照還不太熟悉的時候,她曾說過自己討厭和老師正麵相對,怕極了上課時被Susan叫起來回答問題,應照竟然記在心裏。
雖說大學生提早來到教室,隻為替別人和自己占兩個最偏僻的位置,算是一個奇怪的行為,但江潭並不認為是自己影響了原本認真學習的應照,因為他根本不需要聽這堂課,就算坐在第一排,也能安然自若地操縱他自己的電腦。
江潭走進去的時候,不經意間看見了應照電腦屏幕上的內容,並非複雜的代碼或者許多層層相疊的窗口,而隻是一個主流的新聞網站。
應照在看一條新聞,標題為《“淨網2018”案例:科技公司雇“黑客”襲擊競爭對手服務器》。
應照等待江潭放好提包,才回到她旁邊的自己的座位上,開口說話之前,他沒有伸手去碰鼠標或者鍵盤,反而用手肘將電腦推得遠了些,顯然並沒有對江潭遮掩電腦屏幕上的新聞的意思。他任由它被顯示在那裏。
“我有事情要對你說。”應照看著江潭的眼睛,截住了她投向那條新聞的目光,他開門見山:“你有一個微博粉絲,ID叫‘蝸牛托舉著兩隻眼睛’,這個人有些不對勁,你以後要小心。”
“你也在查她?”江潭很是驚訝,就在昨天,她還猶豫著是否要聽取易銘的建議,請應照查一查“蝸牛”的情況,現在才恍然明白,原來他們都早已注意到了“蝸牛”的不對勁之處,隻有自己依然當局者迷。
“她的IP地址在本地。”易銘點點頭,並沒有解釋最初注意到“蝸牛”的原因,而是接著說下去:“但是,她經常在微博上,表現得對我們這裏一點都不了解,甚至充滿好奇和向往,有些刻意。”
刻意,而且可疑。
“但是你說過,IP地址可能不準。”江潭忽然想起,應照曾經也查過“落月”的位置,但是得到的結果明顯是假的。
“問題就出在這裏。我原本以為‘蝸牛’隻是個普通的網友,應該不會使用代理服務器上網。查到她的IP在本地的時候,也完全沒有考慮這種可能性。”
江潭心想,既然應照說“問題就出在這裏”,那麼他最終還是考慮了“蝸牛”也會使用虛假地址的情況的,於是她順著問下去:“你後來查了嗎?”
“繼續查了。”應照點頭,語氣漸漸複雜起來:“但是,我發現她不但連接了VPN,連接的還是我們學校內部的VPN。”
“等等,你說的VPN是?”江潭雖然沒有聽明白,也隱約意識到這個“蝸牛”不簡單,看來她必須得認真起來,不能再對“蝸牛”心懷僥幸了。
“虛擬專用網絡。你可以這樣理解,如果你連接了我們學校的VPN,無論你在哪裏上網,都像就在我們校園裏一樣,可以查閱一些隻供學校內部人員讀取的資料。”
“這麼說來,我們其實不能確定‘蝸牛’就在本地?”
“是的。可能在,也可能不在。”應照表示認同,隨後指出另一個問題:“但是不管她在哪裏,都存在一個疑點——我們學校的VPN,隻有內部人員才能連接。而且,校園網絡的維護是由我們實驗室的導師監督的,安全係數很高。”
“所以,‘蝸牛’是我們學校的人?”
“也可能隻是通過某種途徑,獲得了學生或者教職工的賬號。”
對此,江潭和應照都很費解,就算不討論“蝸牛”為何能夠連接學校內網,他們也找不到一個讓“蝸牛”這麼做的合理緣由。
如果“蝸牛”隻是想要隱藏真實位置,完全可以像“落月”賬號那樣,選擇一個位於海外的代理服務器,為什麼偏偏要連接江潭所在大學的VPN呢?如果“蝸牛”確實是本地人,也確實是本校的學生或者教職工,為什麼要假裝自己與江潭在現實世界毫無關聯?
如果“蝸牛”真的無辜,如果這些隻是巧合,“蝸牛”至今沒有回複江潭的私信消息,又該作何解釋呢?江潭知道“蝸牛”的個性開朗大方,和“廢物”消極厭世的個性完全不同,如果隻是因為被質疑而心情不悅,“廢物”也許會受到重創,像小孩子鬧別扭一樣,在刺激之下徹底遠離江潭,但“蝸牛”不會。
“蝸牛”消失的原因隻有一個,她在逃避。
“我想不通。”江潭感覺腦子裏像是有一團亂麻,又像是粘了無數個蒼耳子,她隻好放棄思考,無奈地表示投降。
“總之你要小心,在網絡上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應照再次叮囑了江潭,沉默片刻又說:“不著急,我們總會弄清楚的。”
講台上的老師忽然抬高了聲音,於是江潭和應照都不說話了,應照輕挪鼠標,將進入睡眠模式的電腦喚醒,江潭則坐直了身子,不太專注地聽了一會兒課。直到下課鈴打響,幾名學生從後麵離開教室,江潭才發問:“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