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身處紅塵的人都擋不住汗流浹背。
這樣的小高溫的天氣沒有大風,至少渴求的大風遲遲不至。沒有風,自然也沒有雨。
它們有時也會一起過來做客,在陌生人的門前灑下一把落葉,接著徜徉離開。在雨季裏,老百姓要抱怨很久,新洗的衣裳晾曬不幹,屋外的花喝了太飽的水,堂屋的狗因不能外出急的團團轉。
烈陽高照的日子裏,又會抱怨氣候幹燥、皮膚幹裂,衣服的靜電擾的人心煩,走出去滿目枯葉,連朵鮮紅的花也見不到。
一旦人的心老了,做什麼似乎都沒了意義,哪怕祈禱,也成了不誠心。
連今也想祈禱雨來的多些,或是祈禱雨來的少些,更想像一些人一樣把一輩子的光陰消耗在天氣上。
坐著的板凳不舒服,看著的電視換了好幾代,手中的芭蕉扇倒還拿手裏,時時提醒自己是個作古的老人。
隻要老了,就會關心天氣、瑣事,比如說網吧附近的狗往井水盆裏刷洗了六次;貓沿屋簷攀爬,路過它的水碗時停駐了四回;葡萄藤上的果子早被摘完了,剩下的變黃的葉子顫顫巍巍的落下;連今站在校門口來來回回張望,不消停已有二十七日。
二十七天,神白一直沒有出現,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就像渴求的遲遲不來的雨。它是多了路途的耽擱,還是被瑣事絆住了腳步?
它的訊息一點也沒有。落霞裏有柿子紅,有葡萄紫,有桃花粉,可就是沒有烏雲黑。
黑還是有的,入了夜,或閉上眼,都是黑。墨汁也是黑的,鍋底灰是黑的,老樹根是黑的,就是頭發白了。
不到二十歲的年紀,頭發已經白了。
頭發一白,人就容易忘事。忘了鍋鏟子在哪裏,忘了夏季過後是秋季,忘了門外的小路上依舊有好幾個月沒有人走了,忘了自己的老朋友都入土為安了。
轉眼之間,到了聖誕節。
聖誕節明明是西方的節日,不知何時,在國內的大街小巷也開始張燈結彩。國內的聖誕節沒有聖誕老人,也沒有長筒襪,隻有一個個包裝精美價格昂貴的蘋果。
中西方的文化交流連今早有體會。
初二時,她正式的捧起了英語書,開篇是一隻電子狗與它主人的對話,連今記住了那個單詞“master”。後來學到了節日一篇,比如萬聖節是“Halloween”,了解了“Trick-or-treat”的文化,可惜她從小到大,也隻是吃過小賣部送她的幾顆“蠻糖”。
她在校外的一條街上遊蕩,好似一隻孤魂野鬼,撿拾著四周燃燒的零星的香火,然後將自己供奉。
她不知道自己出現在這裏的意義是什麼,她就是想坐在那條油膩的道牙子上,抬頭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任由禿了頭的樹枝在明滅的光線裏指桑罵槐。
連今一個人孤寂的在馬路上閑逛,她避開人群,隻往黑暗的地方走去,天公也十分作美,不到十二點,溫度驟低,地麵起了一層白霜。連今踩在霜草上,手揣進口袋裏,呆呆地圍著城市裏的河道轉圈,她在淺灣處掏出薄薄的白色霜花,看著它們在他的手心融化。
她在那條河床呆了很久,從晚上呆到半夜,孤零零的遠方城市的萬家燈火。
然而,後半夜時,連今聽到了一陣腳踩霜草的聲音。
對方站在河床對麵的雪鬆下,眨巴眼睛望著烏黑的天空,他的身姿頎長,麵容如玉,連今一眼就認出了他,正是失蹤了一個多月的神白。
半夜的時候,月光躲進了自己的屋,悄悄的放下一把冷意,最後不講義氣的離開了。
連今抱著胳膊,神白也抱著胳膊,可惜他的冷持續的時間並不長。
連今看到了一位十分年輕的女人出現在他的身後,黑色的波浪長發蓋過了她的窄肩,一直綿延到胳膊肘處。她穿著一件很長的紅色的呢子大衣,中間係了一條腰帶,勾勒出充滿風情的腰身。她的腳上踏著一雙撩人的黑皮高跟鞋,那雙鞋從白晃晃的小路走過來,麵對著蜿蜒河流的餘韻。
她與連今讀過的課外讀物裏描寫的上流社會的闊太太十分類似,然而連今又並不這麼認為,她覺得她像左拉筆下的娜娜,有著輾轉多個男人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