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從公車上下來,正午鼎盛的太陽晃得她有點頭暈,回家的一路上都有點恍惚。

生活費可以繼續打工掙,但欠債的人逼得太緊,那筆巨債怎麼辦?媽媽和弟弟怎麼辦?

蘇南閉了閉眼睛,心裏酸澀無奈地厲害,臉上卻露出一貫的笑容,她不能倒下,她身後站著的,是需要她來保護的人。

“南南啊!”蘇南剛走到巷子口,就看見隔壁的李阿姨焦急地衝上來。

“阿姨怎麼了?”

“哎喲,你媽媽跟你弟弟出事,就在前麵路口,你快去看看吧!那群要債的真是天殺的!不給人留活路啊”

蘇南腦子裏一聲驚雷,李阿姨後麵的話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瘋了一樣朝衝向路口。

圍在外麵一圈圈人群讓她害怕。

有人認出了她,叫了聲:“她女兒來了!”

人群給她讓開一條路。

蘇南看見倒在血泊裏的母親和弟弟,倒吸了口涼氣,整個人像被抽走靈魂的木偶,所有的感覺都陷入了麻木。

有好心的路人幫忙打了120。

幾個男人猶猶豫豫地走到她旁邊。

“那個,我跟你說啊,是你媽她”

這些人,就是他們的債主,這幾年噩夢的來源。

蘇南突然扭過頭瘋了一樣跟那幾個男人廝打起來。

“你們這群混蛋!”

如果不是他們逼迫,母親不會帶著弟弟橫衝馬路被撞。

這一刻她是真的想跟他們同歸於盡。

她明明知道,他們誰都沒有錯,他們因為她父親被卷入詐騙,虧得血本無歸,家不成家他們都沒有錯,錯的那個人,站在頂樓,就那麼輕輕鬆鬆一跳,卸下了一身負擔,所有的債,都丟給還活著的人。

蘇南被其中一個男人推搡著退到馬路中間,一輛黑色轎車飛馳而來。

坐在車後座的傅司衍看著前方十幾米開外的蘇南輕輕閉上了眼睛,這是求死。

黑色轎車在距離她半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生與死,被生生劃開。

傅司衍走下車,黑衣墨發,極美的一雙眼睛,沉寂無瀾地看著她,步步靠近。

這是蘇南第二次見到傅司衍。

第一次,毫無尊嚴。

第二次,狼狽不堪。

她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可憐,連尋死都沒找到個好地方,於是自嘲地笑了笑,在這麼緊張的關頭,她並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在傅司衍看來有多麼熟悉和淒豔。

她說:“對不起,傅先生。”

傅司衍的心髒劇烈收縮了一下,他朝她伸出手,如同伸向十二年前的自己。

“我給你個機會”

這樣淡漠的嗓音,半個小時前曾貼在她耳邊低聲說讓她滾。

命運真是愛捉弄人。

蘇南笑得更歡,眼淚從眼角溢出來,溫溫涼涼滑過臉頰。

她知道自己沒有第二個選擇,於是她毫不猶豫地抓住了他伸來的手、這根救命稻草。

那天,傅司衍陪著蘇南在醫院從中午待到深夜。

手術室外麵的走廊上站了兩排西裝筆挺的保鏢,不時有風行的員工捧著資料合同進進出出,醫院儼然成了他第二個辦公室。

蘇南坐在他身邊很不自在,輕微地動了動身體,往座椅旁邊挪了挪。

這樣一個微小的細節,傅司衍不動聲色的收入眼底,‘啪’一聲蓋上合同。

“今天就到這裏。”

秘書順從地點頭:“好的傅總。”

此後,再無人前來打擾。

蘇南專注著急救室裏的情況,沒有留心這些,隻以為他忙完了,慶幸自己耳邊終於得一點清淨。

在近十個小時的手術後,手術室的大門終於被打開。

母親傷勢過重搶救無效,死亡。

所幸弟弟撿回一條命。

蘇南早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現在這個結果,比她預計得還要好一點,她冷靜地接過護士遞上來的筆,準備在死亡通知書上簽字,傅司衍卻忽然伸出手,奪過她手裏的筆。

醫生有點為難:“傅先生,這得死者家屬才能”

“我是死者家屬”傅司衍垂眸看一眼蘇南,邊簽字邊淡聲補充道,“女婿。”

如果他是在開玩笑,蘇南想自己現在真的沒有心情配合他笑。

蘇南離開醫院之前去看了眼還在昏迷中的弟弟蘇燦。

他雖然撿回一條命,目前情況還不算樂觀,得待在重症監護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