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空忽然笑道:“徐太傅的眼界和心胸,比其他人長遠太多。”
薑雲也笑了笑:“是,隻有徐家跳出了這個漩渦。”
徐家遊走在士族裏,卻也是朝堂清流之砥柱。盛名無雙的徐太傅為整個徐家開辟出了一方嶄新樂土,他們不需要用聯姻支撐門楣。
薑雲言語之間綿延折轉,似乎還有未盡之詞。妙空心中了然,但也無意點破。
從泥潭中脫身的,還有她。
帝王的劍鋒愈發淩厲,二十年來,幾大世家的關係越來越深,彼此的牽扯越來越重。可笑他們猶且自恃門第,互相攻訐,全然不知兵鋒已然迫近,大變正在醞釀之中。
惟有徐家托庇大江,遠離朝堂,如薑雲這般將將長成的新銳,和京中貴胄再無聯絡。
孤立無援,卻也自由。
麵色沉穩的太子妃心有起伏,這天,要變了。
一時無話,惟有徐徐熏風纏綿耳鬢。護國寺山好水好,是個修心的地方,隻是他們眼底盛納著廣闊天地,不得不玷染清淨佛堂。
薑雲此行目的,隻達成了一半。
她微微頷首,率先起身:“時候不早,不敢再叨擾大師。”
妙空笑問:“太子妃這便回宮?”
薑雲搖頭道:“既然來了,我到正殿上一炷香,全當替那幾位姑娘祈福。”
她似無奈也似感慨一般看向妙空:“那日事發突然,所有人都無暇分身,此後京中亂象迭起,一遷延,竟就到了這個時候。”
妙空也起身相送:“如此,請太子妃自便。眼看就到講經之時,老衲失陪。”
薑雲道:“今日之事,多謝大師。”
兩人笑著分別,弈亭整潔如初,收攏歸位的棋子藏在木盅裏,好似這一局溫和也激烈的棋從未發生。
正是午膳時辰,大雄寶殿空無一人。
護國寺的齋菜極好,許多文人墨客常尋相熟的僧人談經論道,而後以此為由享用寺中齋菜,為一口清鮮滋味,倒也留下不少名篇。
會在這個時候來到正殿的,或為行跡匆匆,或為心事重重。若非著急下山,就是另有目的。
而薑雲卻占滿了兩頭。
她說是請香祈福,手中卻空無一物。
此事並非天災,而是赤裸裸的人禍。凶狠的朝堂爭鬥,豈會因一句輕飄飄的祈願而止。
她不會寄希望於神佛。
除惡。
薑雲能做的隻有除惡。
朝中已然下發撫恤,而她甚至不能做出彌補。真相撲朔迷離,太子妃不能和喪心病狂的大案有所牽扯。
她在佛前靜心明誌,隻為平複一襟烈火。
這些天裏,她見過的人間醜惡實在太多。
薑雲與這一尊金身佛像對視了兩炷香之久,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或許她自己也不夠清楚。
隻是當她走出佛堂,這位太子妃,又恢複了大婚之初的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