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德務滋,除惡務盡。
她仍然未曾領會徐太傅的心,卻已然能夠理解皇帝。
想為無辜者討回公道,就必須立行秩序,重肅山河。
這泱泱天下千瘡百孔,作為大雍的太子妃,她不能隻救眼前人。
凡事有始有終,在曆代皆如是的權力鬥爭之中,若想樹德除惡,該查該殺的人,永遠是最後一個。
得妙空坦言解惑,薑雲的怒火更加激烈,她忽然明白了許多事。
縱然皇帝有意設局,但這些自詡尊貴的世家大族卻也樂行其道。若他們把爭權奪利的手段用在此地,不至於看不透即將降臨的危機。
“倒也未必。”
餘音消散在莊嚴大殿,薑雲的低語太輕,輕得如同錯覺。
他們不會這麼蠢,百年名門培養出的俊逸兒郎豈會輕易中計。
他們隻是有恃無恐而已。
從護國寺到謝閑樓,從無辜百姓到熱血士子,如此狠心狡詐,攜勢逼人,反將朝廷的軍,區區一個南錚,憑什麼敢妄為放肆!
南錚隻是萬千陰謀中的一環而已,他背後是一整個龐然大物。
她敢斷定,此事追查到底,絕不可能隻牽扯出一個禦史大夫。
動則幹涉全局,士族集團和明氏皇族矛盾已深,他們想用朝堂大勢反逼皇帝收回刀鋒。
薑雲緩緩闔目:“愚蠢。”
片刻之後,她又開了口:“原來如此。”
難怪薑勵敢與東宮太子為敵。
心有惡念之人,看天地無一幹淨。在薑勵這種人眼裏,賀家借科舉取士之機培植勢力,與明燎不會沒有關係。
他認為皇帝若要清算舞弊案,就必然牽連東宮。這對父子演了一出不知真假的戲,風光滿麵的陵陽侯,竟就這樣上鉤了。
他低估了太子,也低估了皇帝。
薑雲將暗暗浮起的諷刺壓回心裏,佛堂淨地,不該露出此等心思。
她靜心斂神準備離開,步出大殿之時,薑雲的目光恰好落在不遠處的一棵老樹之上。
這顆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樹,在護國寺的正殿之前聆聽祈願,掛滿了承載祝福的紅綢。
薑雲仿佛忽有所感,也解下一條新綢,慢慢走到樹下。樹下常年備有筆墨,她提筆沉思片刻,笑著留下墨痕。
薑雲踮起腳,把綢子係在略高的地方,而後稍退兩步,朝這棵曆經世事的老樹微微福身。
“多謝。”
此言既出,薑雲便不再停留,她腳步沉穩地走向山寺之外,與東宮衛隊會合。
在她走後不久,本該與弟子講經的妙空來到正殿。
聖僧解下薑雲係在樹梢的紅綢,瞥見兩個瀟灑的大字。
他笑了笑,囑咐隨性的小沙彌:“待裴少卿再來,請他多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