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仿若譏諷的判詞,徹底割裂血脈情深。母子緣分,早已斷在鳳凰浴火那一日。
太子殿下言辭含蓄,但他的真實意圖不難領悟。
以薑雲的敏銳,她早在明燎開口之前,就想到了這一可能。
與明燎深深對視,他的太子妃強作淡泊,敞開一片慷慨心懷:“至如今,天高地廣,於殿下、於賀將軍,也算塵埃落定,蹈火新生。”
賀周心仁,但大雍太子一貫清醒。先皇後區區深宮婦人,絕無機會傷及明燎。
他無非是利用這場好戲,為他的生身母親添了一重罪名,也為賀周掃淨最後一絲嫌疑,保全這一位棄暗投明、眾叛親離的手足兄弟。
甚至,這一身入骨的傷,倒也未必真是對方所為。
薑雲微微垂首,斂去幾欲出口的歎息。
“若我所料不錯,先皇後她……”素來伶牙俐齒,心思敏捷的人,此刻卻是猶猶豫豫,磕磕巴巴,仿佛不知如何說起。
良久,薑雲勉勉強強,找到一個溫柔的說辭。
“她大約也已自食惡果。”
明燎忽地笑出了聲。
薑雲分明有心回避,脫口而出卻也直白。
他的妻子,懷著仿佛怯懦、遲疑、或是逃避一般的態度,卻小心翼翼地告訴他——她猜到了。
如同節外生枝,如同自相矛盾。
太子殿下眉梢輕揚,故作不解:“太子妃此言何意?”
薑雲兩頰蘊紅,微微鼓著,流露一道似嗔似笑的嬌顏:“明知故問。”
明燎輕笑出聲。
他已然見過薑雲的喜怒哀樂,自二人大婚以來,太子殿下看遍人間。
這個靈慧也堅毅的女人,分明有著不亞於他的沉重過往,卻偏偏好似融融春日裏的一泓清池,流光微漾,明媚安閑。
他竟然有些好奇,好奇她的膽量與韌性可有邊界。
最為慘烈的真相已然揭開,素來深沉的太子,恍然卻也不願隱瞞細枝末節。
“想知道麼?”
薑雲輕哼一聲,如同賭氣似的。
明燎低下頭,似溫柔、也似引誘地看著她:“想聽麼?”
這一瞬,故作平靜的女子,一身恍若真意的嬌柔倏忽而散。
兩種說辭似乎相仿,實則卻也大有不同。
明燎再一次直截了當地打破默契,如同刨根問底一般,誓要掀開本來麵貌。
薑雲慢吞吞地抬起頭,直直與他目光相接。
仿佛靈機一晃,在這平平無奇的午後閑暇時,太子殿下決心坦誠。
無論是他,還是她,竟都到了揭露本性的時候。
薑雲本有許多疑問。比如,她想問他,為何決意親口剖明真相,為何不能順著她的心,把那一段陰霾與晦暗丟到一邊。
然而,她的夫君,眼底幹幹淨淨,隻有一片澄澈清明。
刹那之間,豁然開朗。
心緒在他的目光之中散落紅塵,成為不值一提的人間俗話。
薑雲斂淨虛偽,鄭重回答:“想。”
明燎輕笑:“先皇後自知計劃敗露,走投無路之時,惡念迭起,欲以血脈親情,謀賀將軍之性命。隻可惜——”
他噙著一道清雅的笑,仿若呢喃一般:“賀將軍武藝非凡,及時避開要害。反觀先皇後及其親信,被逸散的內力波及,毀壞咽喉,蒙蔽五感,以致在驚變之中誤傷太子,足可謂是罪不容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