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

得到讚同的餘歡喜燦爛一笑,漸盛的四月暖陽落在她的臉上,白頰烏鴉,朱唇點櫻,已經分不清是和曦更暖,還是她的笑靨更甜。

自家姑娘生得好看阿朱是知道的,在家時,隻要姑娘出門一次,門口總會有臭小子不停晃悠,氣得大爺爺親自佩刀日夜巡邏。自幼一同長大,論理,阿朱早該習慣姑娘的美貌,但她還是恍惚了。

因為許久不曾見姑娘這般肆意的笑了。

自太爺爺請了李嬤嬤來家後,姑娘就文靜了起來,一舉一動都是章法禮儀,初時覺得真美,就跟仕女圖上的仙女兒活過來了似的,後來見多了,不知道為何,卻懷念以前愛笑愛鬧的姑娘。

因為美則美矣,但不夠鮮活。

那今日姑娘怎麼這麼開心?

回京這麼開心嗎?

陳家一點不見歡迎之態,這樣也開心嗎?

阿朱恍惚的亂想,茫茫然跟在餘歡喜後麵,等她回神之時,發現姑娘已經帶著一堆零嘴走向了餘家的馬車,腳步一頓。

自己跟姑娘說了餘家人來接了嗎?

她怎麼知道馬車在這邊?

領頭站著的是餘守山,他雖已年近六十,但身形精瘦,頭發烏黑,雙目有神,此刻的他沉著一張老臉,他身後站了數十個人,個個高大威猛,嚴明有序,一看就知不是尋常奴才。

他們也確實不是奴才,而是餘家的府兵,按本朝律,一品將軍府可養三百府兵。

“守山叔。”

餘歡喜笑著走近,剛還沉著一張臉的餘守山瞬間笑出了一臉褶子。

“姑娘回來啦。”

微紅的眼眶欣慰地看她,走的時候還是奶娘抱著的嬌憨女娃,如今已是亭亭玉立,豆蔻華年,這臉可真俊,生得真好看。

餘守山率先下跪,身後的府兵們也跟著跪下。

“恭迎姑娘回京。”

“快些起來。”餘歡喜手裏還拿著零嘴沒空,就用手肘去夠著扶餘守山。

餘守山順從起身,看著餘歡喜的目光是高興的,臉上又是焦心擔憂,偏他不善言辭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整張臉擰巴得不行。

餘歡喜歪頭一樂,笑眼盈滿了清澈水波,脆生生道:“守山叔,你和我一起去拜見父親吧,然後咱們就回家。”

“回……回餘家嗎?”

看著他不可置信的模樣,餘歡喜抿了抿唇,點頭。

“對,回餘家。”

餘守山的眼睛一瞬間亮得驚人。

“好!”

“對,咱見個禮就回家,回家!”

在姑娘眼裏回餘家才是回家!

這個認知讓餘守山高興到沒邊,直到餘歡喜上了馬車他還原地蹦躂了幾下才勉強抑住了亢奮的情緒,想了想抬手,餘國上前,餘守山在他耳邊囑咐了幾句,餘國聽完挑眉點頭,一臉搞事的興奮翻身上了馬,率先飛奔回城。

守城差役李年看著那輛剛剛檢查完正緩緩入城的黑油馬車。

“怎麼了?”張默走了過來,也看向那輛馬車。

馬車看著沒問題,有問題的是兩側隨行的人,那體格瞧著比守城的官兵凶多了,一臉悍勇,很明顯是在戰場廝殺過的勇士。這樣的人入城沒問題,護送也沒問題,關鍵那馬車實在過於樸素平平無奇,搭配在一起就有點奇怪了。

張默皺眉:“姓什麼?”

李年:“餘,是京城人士,但一直久居芙蓉城,今天……”

當聽到餘和芙蓉城這幾個字,張默猛地想起當年舊事,視線死死地落在馬車上。

看著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黑油馬車,張默一陣強烈鼻酸,快四十的老爺們,差點當場哭出來。

餘家啊,赫赫揚揚一品大將軍的餘家,死守不退滿身忠骨的餘家,以血為城以肉為牆護了無數邊城無數百姓的餘家,所有兒郎都戰死的餘家。

最後的姑娘,回京竟如此寒酸。

當年的滿城素縞,長街白幡一眼望不到頭,處處可見麻衣悲啼,陛下更是罷朝數日,哀慪聲日夜不絕。至如今,不過十年光景,鮮花也好,烈油也罷,都沒了。

他一直定定看著,直到馬車即將消失在拐角,站直身子,長身肅立,緩緩行禮,虔誠祈禱。

願,忠魂永駐。

願,餘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