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飄香的東湖桂樹,迎來了這位曆史巨人在這裏最後駐足。黃鶴樓將永遠寄托毛澤東不屈不撓的鬥誌和憂國憂民的情感
一抹晚霞倒映在中南海平靜的湖麵。暮色中,寬闊的長安街上已是華燈齊放,車水馬龍。
伴隨著電報大樓鍾樓發出的渾厚、悠揚的樂曲,夜幕開始悄悄降臨。
當喧鬧的街頭變得車少人稀、漸漸安靜下來時,一隊轎車從中南海新華門魚貫而出,轉彎向東,急速駛向北京站。
轎車裏坐著年逾八旬、耄耋垂暮的毛澤東。這是人民共和國的締造者、非凡的政治家和詩人毛澤東生前的最後一次外出巡視,也許他已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向終點,也許他還想最後一次重溫那叱吒風雲的年代,所以這次在外停留時間最長。
毛澤東此次外出,是經中央政治局反複研究後才同意的。此行的第一個落腳點,是湖北省會武漢市。
武漢位於長江、漢水的交彙外,由隔江鼎立的武昌、漢口、漢陽三鎮組成,因交通便利,地處要衝,故久有"九省通衢"之稱。
1918年夏,25歲的毛澤東第一次來到武漢。第二年冬,他率湖南驅張(敬堯)赴京請願團再臨江城,並在這裏同惲代英會晤。
1927年春,蔣介石叛變,轟轟烈烈的大革命麵臨失敗。在一個煙雨蒙蒙的日子裏,33歲的毛澤東隻身登臨位於武昌江岸的黃鶴樓舊址,不由得心潮翻滾,思緒萬千,揮筆寫下《菩薩蠻·黃鶴樓》一詞。其中有:"黃鶴知何去?剩有遊人處。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同年夏,毛澤東離開武漢。此一別就是25年!
然而,江城武漢,尤其是毛澤東詞中的黃鶴樓,卻與革命家兼詩人毛澤東結下了不解之緣。
1953年春,毛澤東建國後首次來漢。2月18日,他重訪闊別了25個春秋的黃鶴樓舊址。此時的毛澤東已不再是當年"心情蒼涼,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的青年,而是開天辟地、創造了一個新中國的幾億人民的領袖。
在從黃鶴樓下山的路上,毛澤東被一小孩認出,轉眼間,毛澤東便被成千上萬的遊人所包圍。"毛主席萬歲"的歡呼聲此起彼伏,猶如滾滾春雷,震撼整個江岸上空。經身邊的工作人員奮力保護,毛澤東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圍",脫身離去。對此,毛澤東一笑置之,道一句:"真是下不了的黃鶴樓!"看得出,毛澤東心中十分快慰。
此後20多年裏,毛澤東幾乎每年都要來武漢停留,總計來漢30餘次。僅他在武漢長江遊泳的記錄,就有18次之多!
1956年6月初,毛澤東以"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的氣概,在武漢首次暢遊長江。"萬裏長江橫渡,極目楚天舒"的豪情,使得詩人"今日得寬餘",揮灑出《水調歌頭·遊泳》的壯麗詞篇。1958年,毛澤東在武漢連續主持召開漢口會議、武昌會議和中共八屆六中全會,留下了許多曆史文獻。
在毛澤東下榻的武昌東湖,他先後接見過許多國家元首和貴賓,包括朝鮮首相金日成,美國黑人領袖羅伯特·威廉,美國著名學者杜波依斯博士,日本社會黨領導人淺沼稻次郎,印度尼西亞共產黨總書記艾地和英國前陸軍元帥蒙哥馬利等等。
"文化大革命"期間,毛澤東仍數次來漢視察。1966年7月,他在這裏提出了一個由"天下大亂"到"天下大治"的設想,試圖開展一場全國性的"大演習"。隨即,73歲高齡的毛澤東再次暢遊長江。然而,第二年夏天來漢的毛澤東,卻不能左右"天下大亂"的局勢,因所謂"七·二○事件"而被迫離漢飛滬。1971年,毛澤東南巡途中亦首站到武漢,向當地黨、政、軍負責人"吹風",揭露林彪一夥的陰謀。
1974年7月18日到10月12日,是毛澤東生前最後一次來武漢的時間。在這裏,毛澤東仍下榻於武昌東湖住所-梅嶺一號,為時近3個月之久。
毛澤東來到武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進行眼病會診。
1974年,毛澤東的視力明顯下降,看景物愈來愈感覺模糊難辨。由此,一直主張自己動手批閱文件、寫各類文字稿的毛澤東,不得不改變多年來的工作習慣,由他人代讀、代寫。
對毛澤東所患眼病的治療,黨中央極為重視。先是周恩來直接抓毛澤東的醫療工作,待這一年6月周恩來住院後,毛澤東的治療工作又改由鄧小平負責。
8月,一些著名眼科專家彙集武昌。經反複檢查分析,確診毛澤東所患眼疾為"老年性白內障",並以右目為重,左目為輕。
從醫學上講,白內障是指眼球內透明晶體所發生的混濁現象,導致視力下降乃至失明。此病一般發生在五六十歲以上的老年人當中,常為雙側,多數是先後發生。白內障屬眼病中較棘手的病症之一,尚無快速有效的治療方法,須經其初發、膨脹、成熟和過熟這四個階段之後,才能視患者情況進行手術治療。
毛澤東所患老年性白內障屬最常見的一種,更具體地講,毛澤東為皮質性老年性白內障。
當得知在武漢的毛澤東雙目均確診為"老年性白內障"後,剛在醫院做過治療手術的周恩來焦慮萬分,寢食難安。他托人將自己使用了多年的一副花鏡帶給毛澤東,並囑咐毛澤東的機要秘書張玉鳳:"這副眼鏡是我戴了多年,較為合適的一副。送給主席試戴,如果不合適,告訴我,給主席重配。"周恩來對毛澤東的真摯情感,從中可見一斑。
在武漢的毛澤東密切關注著國內政局,親自批準和提出了若幹重要決策。其中有的決策對後來黨和國家前途產生了曆史性的、深遠的影響。
9月29日,中共中央發出《關於為賀龍同誌恢複名譽的通知》。這是自1971年"九·一三"林彪事件之後,毛澤東和黨中央批準對一大批"文化大革命"中遭受迫害的老同誌予以平反的又一重要舉措。
在中央《通知》裏,列舉了林彪一夥蓄意捏造、誣陷賀龍的許多重要事實,但卻回避了江青、康生等人在賀龍問題上的大量見不得人的表現。因此,這個平反文件實際上仍是不徹底的、有限的。
盡管如此,《通知》向全黨宣布:"賀龍是一個好同誌","是忠於黨、忠於毛主席路線,忠於社會主義事業的"。這等於是在不點名地批駁和揭露江青、康生一夥的卑劣行徑,為廣大受迫害的老幹部撐了腰,出了氣。
早在1973年底,毛澤東就提出,在整賀龍、羅瑞卿、楊、餘、傅的問題上,我聽了林彪一麵之詞,所以犯了錯誤。為此,他當場向在座的軍隊高級幹部作自我批評。而在賀龍問題上扮演過不光彩角色的江青等人,不僅從未作過"自我批評",對毛澤東一再提出的賀龍問題要"翻案"的指示,也一拖再拖,壓住不辦。
時隔9個月,在武漢的毛澤東見到專程陪外賓來漢的鄧小平,即對鄧表示:要抓緊給賀龍平反。鄧小平回京後,立即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作了傳達。
於是,經過周恩來、葉劍英、鄧小平、聶榮臻等人的努力,排除了"四人幫"的重重幹擾,終於起草出黨中央關於為賀龍問題平反的通知稿。在送毛澤東審定前,周恩來抱病細閱了通知及有關附件全文,並提筆將原稿中對賀龍一生的評價"幾十年來為黨為人民的革命事業曾作出重要的貢獻"一句,改為"幾十年來為黨為人民的革命事業曾作出重大的貢獻。"
很快,毛澤東便批準了中共中央《關於為賀龍同誌恢複名譽的通知》。同時,他還對參加國慶25周年招待會的人員名單提出個人意見,要求增加蕭華、劉誌堅等人。
第二天,在醫院的周恩來立即致信王洪文和中央政治局,又補充提出了幾位愛國人士親屬的名字,其中包括張學良之弟、張學思之兄張學銘。
9月30日晚,周恩來抱病前往人民大會堂宴會廳,親自主持世人矚目的盛大國宴,並發表祝酒詞。病中的周恩來毫不掩飾對毛澤東批準"解放"賀龍等一大批老幹部的發自內心的喜悅。
10月4日,國慶節才過3天,毛澤東又做出一項他在武漢期間的最重要的決策,這就是關於由鄧小平出任國務院第一副總理的建議。
自這一年6月周總理病重住院後,國務院總理的人選問題實際上已在毛澤東考慮之中。而早就在窺伺總理寶座的江青一夥,也正為此暗中進行準備。
作為周恩來的本意,繼他之後的新中國的第二任總理人選,自然應是與他共事了幾十年的老戰友鄧小平。幾十年的曆史證明,鄧小平完全有資格、有能力全麵擔負起主持國務院工作的重任。正是出於這種考慮,周恩來才親自安排複出後不久的鄧小平參加國內外各種重要活動。
與此同時,以江青為首的"四人幫"也一再從中作梗,反對鄧小平接替周恩來。不久前江青竭力阻撓鄧小平出席聯大會議的舉動,就是一個明證。
10月4日,毛澤東讓他的機要秘書打電話給在北京的王洪文,傳達他關於鄧小平擔任國務院第一副總理的提議。這個消息對江青一夥來說,不啻是五雷轟頂,大難臨頭。對此,在北京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王洪文竟有意封鎖毛澤東的指示,沒有馬上把它傳達給黨中央副主席周恩來、葉劍英及其他中央政治局成員,而是直接通報給江青、張春橋、姚文元三個人。
也正是從這天起,"四人幫"開始秘密抗拒毛澤東的指示,進行一係列"組閣"活動。在毛澤東關於鄧小平任職的提議之後不到半個月,那個口口聲聲自詡是"毛澤東身邊的一個小學生"的江青,便率先在中央政治局發難,借"風慶輪"事件圍攻鄧小平,實質是反對毛澤東的提議。
曆史常常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四年前,毛澤東也是在武漢提出了不設國家主席和他不當國家主席的建議,由此引發出林彪一夥大鬧廬山會議。這一次,又是在關於國務院"組閣"問題上,江青幾個人的行徑與林彪一夥簡直如出一轍!
或許毛澤東早就預料到江青等人會借四屆人大人事安排的問題"生事"。在離開武漢前夕,他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圈閱批發了《中共中央關於準備召開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通知》(1974年10月11日)。在這個《通知》中,最引人注目之處就是傳達了毛澤東在武漢期間的一段重要指示:"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已經八年。現在,以安定為好。全黨全軍要團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