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齡最小的孩童大概是太無聊了,竟然跑到了老者身前,大叫:“先生,先生!有人來找!”
他連叫了數聲,老者才晃了晃腦袋慢慢醒來。他揉著惺忪的睡眼,問:“誰來找我?”
這位猶有醉意的老者,應該就是曾夫子了。
孩童用手指了指窗外的肖平,也不去看其他頑童逗弄花蛇,隻是站在曾夫子身旁,好奇地看著肖平。
看到社學內的亂象,肖平已經決定趁著沒被曾夫子發現,不聲不響地離開。他覺得,這裏並非讀書的地方。誰知道曾夫子竟然被人叫醒了。這時候若是一聲不吭地退走,就委實不太禮貌了。
沒辦法,肖平隻好硬著頭皮來到門口,向曾夫子行禮:“肖平見過先生。”
曾夫子點了點頭,問:“肖平,你尋我何事?”
肖平本想說自己隻是來鑒湖遊玩,誤入此地,誰想到還沒等他開口,曾夫子卻道:“一定是想加入社學、拜我為師的吧?可以,這幾位便是你以後的同窗了。”
肖平立即辯解:“我……”
誰想到曾夫子再一次將他的話打斷:“你明天就可以來上課。不過記得要帶束脩。”
道罷,曾夫子繼續趴下酣睡。
肖平站在門前,進去也不是,離開也不是。就在這時,那孩童竟然跑了出來,一把拉住肖平的衣袖。他看到肖平的個子很高,便道:“你叫肖平?年齡很大了啊!我叫解鑒,解縉的解,鑒湖的鑒。我的名字比較難寫,如果你不會,我可以教你。在這個社學裏,別看我年齡最小,但學問最深的學生便是我了。”
這個自來熟的解鑒把肖平拉進去之後,立即將新人的情況告訴了其他頑童。
聽說之後,幾個頑童便停下竹枝,對著肖平指指點點:
“哈哈哈,他的年齡好大啊!一定很笨!”
“不知道他學過《三字經》沒有?”
“以後我就是大師兄,你們就是二師兄、三師兄、四師兄……解鑒是七師兄。新來的肖平,是八師弟。”
“我才應該是大師兄!我年齡最大!”
“哼!年齡最大就應該是大師兄嗎?你抓得了花蛇嗎?再說,你看看我扛著竹竿的時候,多像孫行者!你啊,隻能當豬悟能!”
“你才是豬悟能!要不然,我們比一比!”
“比就比!怕你啊!看我七十二變!”
“你們小聲點,別把先生吵醒了。先生被吵醒,又要發火了!”
“放心,吵醒了也不怕。上次我背誦《百家姓》沒背下來,先生要打手板,我從家中偷了一瓶酒送給先生,先生立即就高興了,再也沒有打我!”
眾頑童議論了一番,看到肖平呆呆地站在那裏不說話,對花蛇也沒表現出興趣,頓時覺得肖平這個人很無味。他們很快就探討起將花蛇埋入土中花蛇是否會打洞的問題。隨即,他們一窩蜂地跑出去挖坑了。
解鑒沒有去,反倒是殷勤地向肖平介紹起社學的情況,所說的和肖平之前知道的、猜想的差不多。
轉了一圈,解鑒指著菜地中勞作的老嫗,道:“這是先生的娘。”
肖平以為自己聽錯了,問:“先生的娘子,還是先生的娘?”
解鑒道:“這位是先生的娘。先生的娘子並不在這裏,她去湖裏打漁去了。”
肖平十分好奇:“先生大多年歲了?”
解鑒想了想,道:“五十歲。他前幾日沒錢喝酒,就給我們講了幾堂課,有一段就是說什麼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先生說他就是到了知天命的年齡。我們便問先生他的天命是什麼?他說,他的天命就是在社學裏等著被我們氣死。”
聽到這裏,肖平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在他內心深處,還是覺得有些悲哀的。五十歲,或許年齡稍長了一些了,但任由老母親如此勞作,任由妻子去湖中打漁養活自己,自己卻可以如此安睡。這樣的一位先生,能教好自己嗎?
肖平決定回去和曾芸芸好好商議。此時,曾夫子還在睡著。
“別等了。先生這一睡,一時半會是不會醒來的了。”解鑒告訴肖平。
與解鑒道別之後,肖平便慢悠悠地返回了文峰村。再次路過解元坊的時候,肖平覺得這“解元”二字,除了曆史外,在現實中也隔了遠遠的一大段距離。
科舉之路的艱難,讓年少的他感覺到了一絲悒鬱。
懷揣著心事走到村前,看到了自己住的小屋,肖平的沮喪卻在一刹那間消散了,他想:無論如何,還有芸芸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