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學第一天(1 / 2)

解縉的事情雖然距離肖平已經很遠了,但是肖山曾細致給肖平講述過,因此他印象深刻。

如今再次來到這裏,站在這些遺跡麵前追緬往事,更是有些感慨。

解縉死後九年,明成祖駕崩,皇太子朱高熾繼位。明仁宗認為解縉罪不至死,準備為解縉平反,但他僅僅做了十個月的皇帝就突然一命嗚呼,為解縉平反的事情就此擱置。最終,在解縉死去五十年後,才由明憲宗下詔為解縉平反昭雪,恢複官職,贈朝議大夫,諡文毅。即使如此,解縉的族人已零散很久,回歸吉水的,不過寥寥數家人口而已,而且再也沒有恢複當年家族的榮光。

解氏如此,很多家族也是如此,成敗興衰可能都在帝王一念之間。

肖平雖然還是少年,但是家庭遭遇的變故已經讓他更早地成熟起來。昨日與曾芸芸的幾番閑談,他更是確信,要出人頭地隻有科舉一途。勝敗與否,他並不知道,他隻清楚,自己應該努力,而且,有芸芸在,他很踏實。

當年,父親帶他來這裏的時候,他並不覺得有何特殊。父親博古通今,總愛給他講林林總總的事情。不過如今,他則有點滿疑惑。那時候他那麼小,父親為什麼專門帶他來這裏講述解縉的故事呢?其中是不是有什麼深意呢?當年,父親隻是講述,並沒有過多的評價,隻是在最後,他說,科考是絕大多數讀書人都要麵臨的考驗,但也隻是第一步。進入朝堂之後,還有千難萬險。

肖平還記得父親帶著他即將返程離開鑒湖的時候,用手摸著他的頭說:“平兒,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人心是最難得的,也是最難測的。”

肖平站在原地,忍不住想到和父親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始終不願意相信父親去世了,但是有人言之鑿鑿說父親已經被江水吞沒,讓他的心很悲痛。如果父親還在,他去了哪裏呢?他為什麼要離開了。

當他終於慢慢收束了情緒,才繼續往社學而去。

過了鑒湖書院與解元坊舊址,便是解氏宗祠。如今,解家早已不複輝煌,宗祠建得還不如文峰村曾氏宗祠。在解氏宗祠周圍,隻有稀稀落落的幾戶人家,盡顯凋敝之色。

過了這裏,繞過一片桃林,便是如今的鑒湖社學了。

不得不提的是,有別於一般社學的純官辦性質,鑒湖社學則是很特殊的“公私合營”。

當年鑒湖書院因解氏獲罪而解散,周圍幾個村鎮的鄉紳便請求在此設立社學,以便良家子弟讀書。不過,吉水一縣的社學已經十分密集,籌辦社學、聘請蒙師,都需要銀子,縣裏便以周圍不滿一社為名義拒絕了。

隨後,周圍的鄉紳一起商議,決定共同出資建立了鑒湖社學,蒙師則由縣裏聘請。縣裏看到當地鄉紳的意願比較強烈,討價還價之下,決定蒙師的俸金由縣裏和鄉紳各自支付一半。於是,鑒湖社學便設立起來了。

鑒湖社學也輝煌過一段時間,出過一個進士、數個舉人,數十個秀才。可後來,因為許多書院的成立,很多讀書人年齡稍長,便去了其他地方,這裏就慢慢地沒落了。

算上門前的小院,社學占地也不過一畝,其中的建築多以竹木搭就或者紅土壘成。依照慣例,中為講堂,兩側為兩齋。左齋用來祭祀孔子,右側則為塾師,周遭建了一些簡陋的房屋,充作住宿、飲食、休息、方便之處。

社學周圍比較荒蕪,屋頂上都長了草,但是門前的小院卻被踩得很平坦。看來,經常有人在這個小院裏活動。在小院的一角,還散亂地堆著一些石子和竹竿,甚至還有幾個鐵鏟子和一竿魚叉。

在社學的不遠,另有新開的一片荒地,散落地種植了一些菜蔬,如南瓜、豆角等。種植這些作物,不需要交稅,但在饑荒的日子,它們能夠像糧食一般充饑,因此受農人喜愛。隻是限於田地有限,無法大量種植罷了。

一位頭發花白、身形佝僂的老嫗穿著滿是補丁的衣服,正在田裏抖抖索索地鋤草。前幾日的大雨,澆壞了許多莊稼和菜蔬,但是雜草卻長得更旺了。

肖平走進社學前的小院,通過窗子能夠看到社學內的情形。講堂裏,一個身著青衫的老者正趴在前麵打瞌睡,五六個十二三歲的頑童則聚在一起,用竹枝撥弄著一條不知從哪裏捉來的花蛇。

一個年齡最小、大概隻有十來歲的孩童因為擠不進頑童的圈子,隻能在外圍打轉。他看到了肖平站在窗外,便喊:“有人來了!”

其他頑童看了一眼肖平,並不驚奇,依然在用竹枝不斷撥弄蛇頭,並且議論:“這蛇怎麼不噴毒液啊!”

不知道這花蛇前幾世做了什麼惡貫滿盈的事情,落入這幾個頑童的手中。初時大概還掙紮過,現在已經完全麻木了,眼睛無神,身體也軟塌塌的,隻等著徹底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