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算美食家,會點評幾句罷了。
心中感慨著,掌廚雙眸帶著傲然看向服務員端上來五味居八道經典拿手硬菜,鎮宅之寶——鬆鼠鱖魚、獅子頭、開水白菜、文思豆腐、佛跳牆、清蒸鰣魚、蟹釀橙、荔枝白腰子。
菜一端上來,屋內瞬間芳香撲鼻。光聞著便讓人不自禁想要食指大動。因此倒是悄然無息的衝散了原有的尷尬死寂氛圍。
田譽聽得服務員一一介紹菜名,倏忽間瞳孔一震,視線死死的看著端上來的蟹釀橙,手不自禁捏緊成拳,使勁隱忍住自己閃過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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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宇宙真有多維空間的。他所處的世界,曆史文化都跟這個世界差不多。靖朝的發展,跟明朝也類似。
所以這個世界也有蟹釀橙,是正常的現象!
竭力自我寬慰著,但田譽腦海中還是克製不住的浮現出埋藏在心理深處錐心之痛——少承帝,他扶持起來,甚至是他接生出來的孩子,就是貪嘴吃多了蟹釀橙,然後一不留神藥性相克,“暴、斃”而亡。
哪怕後來他報仇雪恨了,拒絕被朝臣聯名推薦的皇孫,另外扶植了皇室宗親的孩子稱帝,甚至還因此徹徹底底大權在握,成為九千歲。
但人生最難捱的日子,從後宮雞毛蒜皮爭風吃醋的事兒轉職到掌印大太監,咬著牙日夜不眠的看著奏折學習乾興帝,學習靖朝皇帝們批奏折,努力學會處理國家大事。
都是少承帝陪著。
田譽縱然很快就壓下了傷心事,但忽然間驟變的麵色,還是讓一直在關注田譽的人注意到了。
顧懷安見狀,嘴角勾著一抹嘲笑,自詡經驗老道的娓娓道來:“嫂子沒見過蟹釀橙、荔枝白腰子?這兩道菜都是五味居大廚研究了古籍,複刻出來的古代禦膳,乃是經典招牌了。還拿過獎是不是?”
“顧少爺謬讚了,我們經典招牌挺多的。”掌廚謙虛的開口道。
“這菜是根據宋朝林洪記載的《山家清供》研究的?”田譽正心煩著呢,緩緩撩起眼皮斜睨了眼一唱一和的兩人,開門見山道:“用的材料是玉溪甜橙,閔……”
舌尖一咬,田譽理智回籠,矜持的憋住貢品地名,繼續訴說原材料:“沙蟹、白菊花、米醋、薑、雪酒、白糖、精鹽?做法是將橙肉掏出來,螃蟹剔除蟹肉裝入其中,淋上橙汁,雪酒,蓋上橙子蓋,大火清蒸,然後再調味道。”
聽到田譽毫不猶豫將蟹釀橙由來訴說的差不多,掌廚麵色微微一變,但轉眸間又頗為傲然。
這書籍或許誰都知道,可他們是潛心研究了上萬回,才掌握好這道名菜的具體做法。
顧懷安聞言冷哼一聲。
戴子珂看向如數家珍一般,帶著自信的田譽,眼底飛快閃過嫉恨。
田譽長得倒是不錯,又的確挺能上進學習。也難怪能夠入了秦老爺子的眼,又得到了挑媳婦向來眼高於頂的秦母青睞。
以致於田家這暴發戶也就一飛衝天了!
越想,戴子珂帶著提防,笑著出口稱讚:“知道你好學,真博聞強識啊。”
秦玨摩挲著酒杯,看著自己曾經最為信賴的弟弟,再看看自己也視為左膀右臂的朋友以及合作夥伴戴子珂,心中像是被硬生生塞了十斤黃連一樣,苦澀的難以形容自己是什麼心情。
沒有人把他真當朋友,全當想著從他身上搜刮到多少利益。
當覺得利益衝突了,便可以毫無顧忌的把秦玨視為冤大頭,想要用秦玨來當靶子對付人。
想著,秦玨手指又不自禁觸摸著玉扳指,感受著指尖帶來的冰涼,心中一驚,神色旋即恢複了淡然,帶著些好奇看向田譽。
“這不是廚師的基本常識嗎?”田譽反問了一句,從容不迫的迎著眾人關注的視線,用公勺舀一勺蟹肉慢慢悠悠的送到自己唇畔。
嗅了嗅味道,田譽眉頭微微一皺,沒有自己記憶中那一股恰到好處的鮮香味,反而有點淡淡的酒氣。
鼓勵自己拋下過往飲食觀念,想想麻辣小龍蝦,想想炸雞啤酒,田譽淡然的張開唇畔,品嚐。
當舌尖觸碰到蟹肉的那一瞬間,田譽眼眸一震,覺得禦廚兩個字完完全全被侮、辱了。
毫不猶豫一扭頭,田譽往自己的盛放殘渣的餐碟一吐,麵色鐵青,氣得蘭花指都翹了翹:“真是……真是,擱百年前,就是拖出去斬了!還複刻?這簡直欺負皇帝不會開口說話!”
此言不亞於晴天霹靂,震撼的所有人都訝然了。
“你……你……”
非但掌廚麵色不虞,恨不得破口大罵,便是被請來的美食家瞧著田譽竟然如此汙蔑經典名菜蟹釀橙,紛紛麵帶憤慨。
其中一位老者捋著胡須,瞧著田譽還直接喝水像是要把味道給壓下去,氣得是吹胡子瞪眼:“這形狀精美不提,蟹香中帶著橙香,風味獨特,讓人回味無窮。不僅僅是我們便是其他美食大家也是讚不絕口的,也曾一舉殺出重圍,成為世界美食大賽的冠軍,為華夏傳統美食都爭了一口氣。”
頓了頓,老者還慍怒不已,神色複雜的看向田譽,“雖然你沒有繼承家業的意願,但你媽到底也是餐飲界的一員。這些最基本的美食,你難道都不知道?說一句不客氣的話,食堂黑暗料理中就有這麼一道呢!你們家大廚胡亂模仿,直接將橙子和螃蟹一塊炒。”
說到最後,老者還冷哼了一聲,“畫皮不成反類犬就罷了,你今日裝模作樣這什麼表情,有基本對食物對美食的尊重嗎?”
這一翻話音還沒說完,就有笑聲。等說完了,笑聲便越來越大,還有些竊竊私語的聲音不帶掩飾的,“原來早已山寨過了。難怪張口就來呢,我還真以為他會吃會做。”
“張老不愧是美食家,這點評夠犀利的。”
“…………”
聽得不斷傳入耳朵,甚至都不再遮遮掩掩的聲音,秦玨麵色一沉,眉頭緊蹙成川,眼裏帶著顯而易見的失望。
他原以為田譽考了廚師證,最起碼的會有些真能耐。因此才派人請來美食家。
是琢磨著給田譽撐場麵,好讓田譽用實力在圈子裏立足,徹底洗掉過去那些標簽。
可現在看來反倒是適得其反了。
迎著落在自己身上的各種嘲諷視線,田譽回眸看了眼一言不發的秦玨,抬手不經意間摸了摸自己的肚腹,心中悲涼不已。
秦玨對田譽的信任,好像積年的綢緞,遠遠看起來,帶著濾鏡看起來,依舊是美麗的,甚至還有種歲月的積澱。可一旦湊近了看,便能夠看到綢緞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裂縫,甚至沒準還能爬出蟲來。
這樣的關係,經受不住外界任何風吹雨打。
若是……若是告訴孩子的事情,以秦家主的能耐,雖然做不出把田譽送去研究院的事情,但也絕對會覺得田譽以及孩子是個怪物。
因為外界會議論,會好奇。
這忽然間被立為繼承人的孩子是怎麼來的。
若是田譽親生的,人們會說不男不女妖怪;若是對外不提孩子身世,隻說收養,又會有人腦補萬千,說這沒準啊就是代、孕來的,否則怎麼會成為繼承人……
不管什麼言論,都是損秦家顏麵的。
那秦玨這個秦家的家主會如何行動,不敢去揣測。
換一句話說,秦玨連作為聯姻伴侶的安全感都無法給田譽。
當腦海閃過自己得出的結論時,田譽聲音不高不低,卻足以壓過現場看客們的聲音,也足以壓過自己內心滔天恨意的聲音,緩緩道:“正因為此,我也研究過這道菜。若是你們不介意的話,給我原料,我可以給你們現場做一做。等諸位嚐試過了,就知道什麼叫【菊報香篘熟,橙催宿蟹肥】。我之所以難以下咽,連最基本的寒暄客套都懶得裝了,是因為眼前這道,火候過了,讓蟹肉失去了原有的肥美。且用的應該是現釀的,機器出的酒,沒有古法釀造的清醇。酒味掩蓋了蟹味香。”
“所以,在我眼裏盤菜壓根就沒有書裏描繪既香而鮮四個字。”田譽擲地有聲總結,視線落在掌廚身上,“真金不怕火煉,是嗎?”
看著還敢如此挑釁的田譽,掌廚麵色由青轉黑,咬著牙道:“這邊就有個小廚房,你倒是做做看。”
“好!”田譽毫不猶豫應下。
圍觀這一幕的所有人:“…………”
兩個小時後,田譽指著一字排開的蟹釀橙,麵色淡然,睥睨全場,“也算便宜你們了,一人一個,嚐嚐吧。有方法,做一排都簡單的很。”
眾人錯愕的眨眨眼。從他們的角度來看,光看外表壓根沒有任何區別,都是橙子,橙子上有個鋸齒圈罷了。隻不過田譽選用的不是白瓷盤,反而是天青色的瓷盤,顯得橙子越發黃燦燦的,有些光暈而已。至於裏麵的蟹肉……
秦玨嚐了一口,當即眼眸微微一眯,漆黑的雙眸看向田譽,帶著自己察覺到的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