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自家公公從未有過的狠厲眼神,秦母頓時委屈不已。她嫁入秦家,戰戰兢兢七年,等好不容易生了秦玨,才覺得自己正式坐穩了秦家當家主母的位置。麵對圈子裏其他人的捏酸吃醋,才能夠從容一笑了之。可不管怎麼說,這中間的心酸苦楚,秦泰業這個公公可沒有過多的關心過!
再說了,非但是她,便是其他豪門世家,就是普通人家,誰家兒媳不經曆生孩子這事的?
懷孩子算什麼?等孩子生下來聰明伶俐,才是要緊大事。
不過……得虧秦玨不喜歡田譽,否則換一個其他人,這兒子還不是立馬被兒媳婦拐著跑了?
她這個婆婆還有什麼地位可言?
轉眸想著,焦慮不已的秦母視線不經意間尋找自己的兒子。就見秦玨唇畔緊抿,手扣在了玉扳指上,一副近鄉情怯的模樣,莫名的心中咯噔一聲。
知子莫若母,每當秦玨有這樣的小動作時,就說明人在思考,甚至是在糾結。
沒錯過自家母親審視眼神,秦玨深呼吸一口氣,硬是逼著自己挺直脊背,停止思索,邁步走了進去。
一入內,秦玨瞳孔猛得一縮。
他縱然腦海揣測過千萬種遇見後的場景,卻也沒有想象過眼前這一幕。
簡陋的大廳四周擺放著密密麻麻的草藥架子,中間擺著一張病床,而田譽此刻躺在床上,渾身都紮著銀針,唯有重點部位用熱毛巾遮蓋著。乍一看,整個人都像變成了銀針架。
恰巧有人從田譽身上拔、出了一根銀針。
原本看起來隻有五厘米左右的銀針,隨著人的拔、動,一下子像是有十幾厘米。這麼又細又長的一根銀針,在昏暗的燈光下迸發出令人膽顫的光芒。針頭還帶著些紅,像是殘留的血水。
這樣的畫麵已經夠讓人心驚膽顫了,可萬萬沒想到的是,令人恐懼的是,這麼長的銀針,被人一根又一根接連從田譽的體內拔、了出來。
而田譽像是疼得昏迷了過去,連呻、吟聲都沒有。
秦玨見狀狠狠深呼吸一口氣,目光一眨不眨的看著施針的人。對方一身道袍,滿頭的白發被盤成一個發髻在腦袋上,露出額頭。以致於一張滿是褶皺的臉,能夠讓人第一時間就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揣測這年齡到底是80還是90。但總而言之,垂垂老矣。渾身上下也隻有眼睛帶著曆經世事的沉穩。
一個道士……一個上了年紀的道士助人打胎,這樣的事情也從未聽聞過。
思緒在腦海中閃過,秦玨覺得自己此刻像是雙手緊緊拽著懸崖邊上的樹枝。雖然能夠感受到不斷下墜,即將跌入深淵中,樹枝也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嚓聲音,還有不斷的落石砸向秦玨,但又詭異有種安慰感。畢竟他秦玨手裏到底還有一根樹枝可以緊緊的拽住,讓他完全掙紮,完全可以做最後的自救。
“你……”秦玨緊拽著拳頭,靜靜等老道士拔出最後一根銀針,才迫不及待的開口,“您……您是在安胎,對吧?”
聞言,秦家眾人視線不約而同看向了老道士。
迎著數道落在自己身上帶著希冀的複雜眼神,老道士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一回眸,將秦玨從頭打量到尾,最後視線停留人秦玨的雙眸,靜靜的捕捉著人那一絲的希冀,神色淡然,娓娓訴說:“開弓沒有回頭箭!不過您放心,宮廷秘法,無、痛人流。就跟女孩家家來個月經一樣。我還帶舒筋活血的,會保證小譽醒來立馬能夠下地,小月子也坐得好好的,無病無痛的。”
“還想著安胎?還真以為我們借此鬧事?”田母聞言一撇嘴。
同樣是女人,其他人神情她看不懂,但是秦母眼裏的欣喜複雜甚至還有些提防,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當即怒極反笑,田母抬手指指客廳裏的藥材,話語詭異的帶著與有榮焉的傲然:“你們就算看不懂專業藥材,但電視劇宮鬥片總看過吧?流、產而已,這大名鼎鼎的麝、香,我也搞到手了!”
擲地有聲的話語響徹在客廳裏,像是戰鼓雷鳴一般,帶著決然的表態——絕對要打胎!
秦玨定定的看著田母半晌,瞧著人果決的眼神,緩緩籲出一口氣,逼近了病房幾步,麵色沉沉的看著表情一臉安詳,甚至嘴角還噙著一抹微笑的田譽。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第一眼看的是田譽,但既然如此,既然要打胎了,那也就及時止損。
心理自我尋找著邏輯,秦玨小心翼翼的開口,眼裏還帶著對老道士的不信任,問:“那……那田譽真沒事?身體不會有後遺症?這麼長的銀針戳下去,不會有事?”
頓了頓,秦玨聲音帶著自己都察覺到的急促,“田阿姨,其他的事情您日後怎麼罰我都可以。現在……現在還是讓白博士他們再給田譽看看吧。”
說到最後一句,秦玨都帶著一絲的哀求。
田母聞言眉頭一挑,把秦玨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眉頭緊蹙成疙瘩。
而另一邊醫術被質疑的老道士氣得吹胡子瞪眼,“合著你說我庸醫?!”
“老道長,您別跟晚輩一般見識。小譽這臉色怎麼變了?”
田父一直關注田譽的身體,一瞧著人額頭開始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麵色都開始泛白了,忙不迭開口問道。
老道士聞言一搭脈,淡然:“女孩子來月經,也會疼的。淡定!”
說話間,田父就見田譽眼睫緩緩一動,緩緩睜開了眼,雙眸都還有些茫然,不確定的開口喊了一聲:“爸爸?”
“哎,兒子你受苦了。”田父恨不得把人摟在懷裏好好安慰一通,但肚腹裏的千言萬語此刻能說出口的也就幹巴巴的一句:“沒事的。有我和你媽在,你把自己身子養好就成。”
邊說唯恐自己觸碰到田譽的傷口,田父隻能拍拍自己的胸膛,做出承諾。
田譽見狀,覺得此刻肚腹裏開始翻的疼痛都算不得什麼了,嘴角不自禁就噙著一抹微笑,帶著撒嬌開口:“好。”
瞧著父子倆和和睦睦的一幕,流動的溫情脈脈讓人羨慕不已。秦爺爺也知道自己不能這個時候出口打擾兩人,免得在惹出其他事情來。可……可……
秦爺爺握著的拐杖不由得敲了敲地麵。
聽得在耳畔響起的咚咚聲音,秦爺爺像是找回了些自信,表情帶著凝重,神色帶著希冀看向田譽,語重心長道:“小譽啊,你爸爸把事情都告訴我們了。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你身體健康才是最重要的。爺爺覺得吧,這不管中醫還是西醫,我們在某些未知的情況下,還是多檢查檢查,才讓人安心是不是?”
聲音刻意壓低了些,秦爺爺說著表情還帶著些慈愛,彎腰佝僂著身軀,讓自己眼睛跟田譽平視,溫柔開口:“爺爺讓人把實驗室的儀器都扛過來了。跟隨過來的人,也絕對是可以信賴的。你別怕,我們在檢查檢查好不好?”
田譽順著自家媽媽的動作,批著寬大的浴袍,將自己的身軀遮掩的嚴嚴實實的,才慢慢抬頭看向了秦爺爺。瞧著人手不斷敲著拐杖,像是在吸引眾人注意力,像是依舊在確認自己的地位一般。但卻有的的確確能屈能伸,對著小輩也彎腰交談,把禮儀放在了表麵上。
不得不說爺孫兩在表麵禮儀方麵也的確夠優秀。
起碼秦母還做不到這份上,眼神還會不經意間流出高高在上的肆意。
田譽暗中點評著,眼尾一垂,擺出一如既往的柔順,緩緩開口,像是在積攢力氣一般,竭力讓自己表達清楚:“秦爺爺,我也不知道爸爸跟你們具體說了些什麼,但若是你們要不信的話,我自然可以接受檢查了。反正孕檢,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先來個b超吧。”
如此嫻熟到有些麻木的口吻,聽得田家夫婦心中溢滿了酸澀之情,不約而同的雙眸剮向了秦家眾人,神情都帶著些怨念。
但轉眸間看著田譽如此決然的模樣,田母按著田父的手,示意人不要多言。
畢竟,多條檢查的渠道也好!
等他們蹭完秦家的資源,搞清楚小譽為什麼會懷孕後,就離婚甩掉秦家!
田父點頭,表示自己收到指示。
渾然沒注意到田家夫婦此刻的眉眼官司,秦爺爺看著神情溫和,不像田家夫婦一般帶著慍怒的田譽,當即微不著痕的籲口氣。
隻要田譽依舊喜歡著秦玨,其他的事情都不是事!
孩子……孩子要是真沒了,反正……反正孩子他爸還在!
饒是心中竭力給自己做著鋪墊,但是秦爺爺拿著手機打電話卻是迫不及待的,打完了電話還借著手機屏幕,看了眼自己此刻蒼老的麵孔,眼眸沉了沉。
他若是等不到那一天來臨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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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兒便有穿著西裝的醫生們拿著儀器入內。與此同時非但田父和田母,便是秦玨也抱拳朝老道士賠罪,態度謙遜無比:“對不起,我知道這事或許傷了您的心,也是我的錯。”
“老哥哥,看您比我也大幾句,我厚顏叫您一聲哥哥。到時候我再給您厚禮賠不是。隻不過現在我這個心,是真的急!畢竟這個事情實在是聞所未聞,因此還請您多多包涵。”秦爺爺聞言立馬也扭頭看向老道士,言語間帶著客氣。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老道士笑笑,目光帶著些專業看了眼秦爺爺,和聲道:“秦老您客氣了。不過老道也勸您一句話,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老人家,還是得過自己的小日子。”
秦爺爺聞言笑著點頭,但視線早已看向了醫生們,看向了田譽。
田譽也果真配合無比。
醫生們自然率先做了b超。畢竟這是眼下最高效的辦法——能夠確定孩子是不是真懷上了,是不是真被打胎了,報告能夠立馬出來,讓看不懂醫學專業詞彙的人都能夠看得懂圖紙。
田譽望著那高清的電腦顯示屏,比一般醫院還大好幾倍,不由得垂首遮掩住嘴角的上翹的弧度,慢慢悠悠平臥下來,感受著小腹傳來的涼意。
這涼意跟肚腹內開始藥效發作的熱意相容,倒也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