趔趄著往後退了好幾步, 秦玨才站穩了身形,喘著氣,定定的看向田譽, 結果就見田譽起身下床。這原本簡簡單單的動作, 他此刻行動起來卻頗為艱難。白色的浴袍, 看起來像是透明的,能夠讓人清晰的看見田譽身上還在汩汩不斷流出的鮮血。
眨眼間浴袍下半截全都被染紅了, 成了血袍。
血還瞬間將田譽的小腿都染紅了。
但田譽卻……卻緩緩的行動自如朝他秦玨走來,一張臉白的驚心動魄, 卻倏忽間眉眼間詭異的帶著陰鷙妖冶之氣,“我這樣惡毒的說辭,應該很合你的想象?想想你先前的自大,我明明都說了關注菜農關注各地菜肴收購情況的,可你卻偏偏自作聰明,當然你也的確聰明。那想想你瀕臨絕境又絕處逢生的感覺?包括你不信早已檢測過的b超, 這些我都算準了。這一係列的連環操作,道理在野史裏記載過, 武則天就是這樣,讓皇帝加深對小公主的印象, 激發出身為人父濃濃的愧疚感,以及對王皇後的憎恨。然後武則天就當上了皇後。”
“當然也叫綠茶操作。”
猝不及防的回想著昨天經曆的一幕幕,秦玨聞言心跳如雷, 後怕的狠狠喘口氣,喃喃的開口:“不……”
在場其他人聽到這話, 麵色也紛紛一變,錯愕的看向田譽,眼裏滿是驚駭。
田父更是嚇得使勁的撓頭再撓頭, 他到底錯過了什麼?
之所以決定打掉孩子不是因為《論打胎還是生產的利弊》分析中,無法給孩子一個有愛的家占據了主導因素嗎?
迎著落在自己身上各種複雜的眼神,田譽目光直勾勾的盯著秦玨,死死盯著人眼裏透出的惶然,話鋒忽然一轉,帶著濃濃的哀泣,像是在懇求什麼,結結巴巴的開口:“秦玨,秦董,孩子他爸,你……你會不會心疼會不會愧疚,會不會因此拿出你稍稍的一點慈父心腸?”
話音一落下,屋內刹那間充斥著讓人難以形容的悲戚。其他人聽著,再看看田譽一臉絕望的模樣,頃刻間便感覺自己心裏悶悶的,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哭,更有甚者,都覺得耳畔已經響起了奶聲奶氣的童音。
旁人都如此感受,作為孩子他爸秦玨有一瞬間覺得背後火辣辣的疼起來了。
原本被田父拐杖打過的傷口,隻算得上皮肉傷,壓根不疼的。
但是這些傷痛,隨著田譽的話,不知不覺中早已鑽入了秦玨的骨髓之中。就好像有鐵錘在秦玨的骨髓上敲打,然後埋入一根鋼針。
一根尖銳又細長的鋼針,捶進了骨髓中。
永遠無法拔、出來。
疼得讓他甚至都想蜷縮成一團。
看著曆來麵無表情被稱作冷戾活閻王的秦董終於表情寫滿了痛苦,雙眸間甚至閃爍出淚花來,田譽嘴角緩緩一勾,翹著蘭花指捋了捋自己身上的浴袍,像是在彈開什麼髒東西一樣,輕輕的彈了兩下,然後再不急不緩耷拉下眼皮,輕聲開口:“媽媽,幫我打開錄音app標著重點報複的音頻。”
田母聞言雖不解,但也從順如流的按著田譽的說法,打開了音頻。
旋即,一道熟悉的聲音帶著漫不經心的肆意響徹在屋內——
“盛霖禎,你的冒牌貨哪裏找的?”
一聽到開頭,早已聽過數遍的錄音再一次響徹在耳畔,秦玨倒抽一口涼氣,但他下一刻便發現自己身軀都開始顫抖起來了。
這錄音,讓他喝茶,讓他想了千萬種方法,可他不知該怎麼去麵對田譽。所以當知道田譽被田阿姨以工作之名帶在身邊時,第一次選擇了逃避。
可萬萬沒想到這錄音盛霖禎竟然也會給田譽!
都不敢去想象田譽聽到這錄音時候是什麼表情,但他秦玨此時此刻完完全全可以確定一件事——的的確確是他自己逼得田譽選擇了流產。
後怕著,秦玨發現自己竟然能夠絲毫不差的將內容背下來了,接下來的話語應該是——
“借我用用,多少錢都成。讓他去勾、引田譽,我就不信了田譽也能夠堅持抗住藥物的迷惑,能夠分辨出我表哥。”
隨後便是盛霖禎更加傲然的一聲回答:“顧大少夠哥控的,成啊,我正好派人整容了一批,你有空來王城挑幾個!不過醜話說前頭,出了事,我概不負責。”
“能出什麼事?”
“比如我通話錄音發給你表哥!畢竟秦玨要是找我茬,處理起來也夠麻煩。”
“你會怕麻煩?再說了發就發,到時候田譽的醜事敗了,我不也算將功折罪?我就不信了,這哈巴狗真是喜歡我哥,而不是秦家的勢力。”
如此擲地有聲的話語過後,錄音果真戛然而止,徹底結束。
秦玨眼眸閉了閉,第一次有些自欺欺人,有些不敢去看田譽是什麼眼神。
田譽瞥了眼近在咫尺的霸總心虛表現,眼角餘光瞥了眼在場其他人,眼底飛快的閃過一絲精芒,靜靜的看了眼明顯神色跟憤怒的秦爺爺都不同的秦母,沉思片刻,手不急不緩的又翹起蘭花指點了點不遠處的b超檢測儀器,聲音輕若蚊蚋,卻讓所有人都心中一驚,愣愣回過神來。
田譽道:“不信的話,你們可以送去檢測。就像對b超檢測報告不信任一樣,自行去分辨真偽吧。反正,我找人確定過了,的的確確是顧懷安的聲音,沒有任何的合成。我將以小譽餐飲以及田氏房地產股東的身份,對顧懷安提起名譽權的控告!”
此言不亞於青天霹靂,嚇得秦母麵色刷白,脫口而出:“田譽,你說什麼?家醜不可外揚不懂嗎?還要告懷安?”
“怎麼就不能告了?”田母攔著憤怒的田父,自己猛得一把掀起床單,“小譽之前還說豁出命也要生,可後來就改變了主意。原來如此!秦老夫人,你看看你的孫輩,你自己睜眼看看!就不怕孩子每天晚上來找你嗎?”
秦母看著猩紅的床單,嚇得瞳孔猛得一縮,環顧四周一圈,下意識的腳步靠近了秦玨。
見狀,秦爺爺手死死扣緊了自己的拐杖,眼眸微微一眯,盯著被揚起來血淋漓的床單。
手背上青筋突起。
帶著老年人的幹瘦,因此青筋都顯得還有些猙獰恐怖,像是在訴說此刻主人的心聲。
與此同時,田譽目光依舊看向秦玨,隻眼角餘光瞥了眼不斷靠近秦玨的秦母。瞧著母子倆此刻同出一轍的戰栗模式,田譽慢條斯理的開口:“我當然要告了,他姓顧啊,跟我田譽,跟秦家算一家人嗎?我要顧懷安給我的孩子陪葬!”
越說,田譽像是想起了什麼,情緒徹底激動了起來,雙眸帶著的恨意在場所有人都看得懂,“除了盛霖禎外,當時在酒吧裏還有其他證據。若是秦夫人疼侄子勝過疼孫輩的話,那盡管去忙。現在努努力,還來得及刪除音頻。我設置了定時播放。本來是想把這份禮物送給秦董的。畢竟秦董生日宴會不給自己表弟請柬,好像說不過去。”
說完,田譽內心為自己如此完美的“顧全大局”邏輯點個讚,麵上卻依舊維持著恨意,橫掃全場,視線落在秦玨母子倆身上。
迎著從未見過的狠辣眼神,秦母瞳孔一縮,下意識的順著田譽給的建議拿起手機就想打電話給自己的私人助理。但手機剛拿在手上的那一瞬間,秦母便察覺到一股殺意來襲,一抬眸就見不知何時自家公公的拐杖靠近了自己的手腕。
下一秒,“哢嚓”一聲,刺骨的疼痛隨之從胳膊肘傳來。
秦母趔趄了一下,直接跌坐在地,眼裏帶著驚恐看向不斷逼近自己的陰影。
她她她……除了丈夫被死亡的那一天後,她已經很多年沒有看見過這樣的公公了。整個人像是憤怒的老虎,帶著令人心驚膽顫的危險。
秦爺爺拄著拐杖,居高臨下的看著被自己一棍差點打斷手的兒媳婦,竭力平複著氣息,眼神帶著久經商場的狠厲與絕情,毫不猶豫道:“小譽啊,這事不用你出麵。不管你現在什麼態度,但爺爺把話撩在這裏了,顧家,得給我曾孫陪葬!”
一字一頓,尤其是最後兩個字,秦爺爺幾乎從內心深處迸發出來,帶著撕心裂肺的怒吼。
這突然而來的暴怒,嚇得田家夫婦互相對視一眼,急急忙忙雙手抱拳看向老道士。雖然他們夫婦現在氣狠了,但對一個七老八十的老爺子恨意也有限。更別提若是秦老爺子氣背了兩眼一翻兩腿一蹬的,反倒是他們家小譽不對了,他們田家欠秦家一條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