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田家夫婦兩望過來的希冀眼神,老道士瞥了眼的的確確胸膛一起一伏的秦老爺子,又掃了眼手肘都自然下垂,疼得麵色都扭曲起來的秦母,緩緩籲口氣,自顧邊看八卦邊配藥。

這樣的舉動悄然無息的,本不是此刻矛盾的焦點,沒有人在意。但向來謹小慎微,觀察全局一舉一動的田譽還是看得一清二楚。

心中立馬帶著與有榮焉的驕傲,以及深深的懊悔——後悔自己當初倒貼,連帶父母都被人輕、賤,看不起。

悔意彌漫了全身,逼得田譽怒火是越發燃燒了起來。

收回了關注父母舉動的視線,田譽回眸瞥了眼此刻花容失色,毫無優雅之氣的秦母,瞧著人淚眼汪汪的,絲毫不掩飾的眉尾一挑,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

太後娘娘雖然在某些方麵待田譽挺好,但無奈人想要的太多,還想要控製兒媳婦田譽。

還不如太太皇好。

目標單一,人老了就個兒孫的執念。

不會把注意力放在別人家的兒孫上。

不像秦母麵對錄音了,竟然連孫子都不要。

那不如就廢掉吧!

心理篤定著,田譽輕輕笑了笑,打破了滿屋的死寂,涼涼開口:“秦爺爺,現在是什麼年代了?我隻不過是報複性的隨口一說罷了,您開口用陪葬這不是顯得太過殺氣騰騰了嗎?顧家不也是秦家的姻親?世家交往,是多少年的情誼了?”

“不用這麼哄我開心。其實我也看清現實了,全當我先前癡心喂狗了。”田譽喪喪開口說完,視線看看b超大屏幕,涼涼道:“我真的累了,你們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聽到這聲逐客令,秦爺爺的麵色愈發狠厲了幾分,但轉眸間看向田譽,又是硬生生的擠出微笑來,道:“小譽你放心,爺爺保準給你一個交代!”

秦母聽到這話眼前一黑,忙不迭的開口:“爸,這事都還沒有調查清楚!我妹妹當初……”

“你一個老夫人了,”秦爺爺看著秦母此刻竟然麵色大變,慌慌張張的傷心難過,不由得手死死捏緊了拐杖,冷聲道:“再管著秦家投資的協會珠寶等女眷行業,也不像話。這麼些年,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你幫扶著自己娘家。可你再敢說一句廢話,我讓小季以職務侵占的名義去追回所有的錢財!”

秦母這一刻如墜冰窟之中,下意識的回眸看向一言不發的兒子,聲音急促又滿含希冀,“秦玨,你說話啊!你可是在你姨媽麵前發過誓,要好好照顧懷安的!她幫了你,幫了我們這麼多,你難道要忘恩負義不成?”

被自己的親媽點名道姓的喊了一聲,秦玨迎著秦爺爺審視的眼神,田父田母審視的眼神,最後視線看著不知何時垂眸的田譽。

離得太遠了,遠得自己此刻無法分辨出田譽是什麼表情。

但不知為何他此刻迫切的想要看到田譽臉上的表情,想要看到人雙眸迸發出一絲的希冀,哪怕是仇恨也好。

反正不管什麼表情,隻要有情緒就好。

不然他秦玨總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指縫中溜走,讓他徹徹底底抓不住了。

可耳畔傳來的啜泣聲音卻容不得秦玨去仔仔細細分辨出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麼,隻能逼得秦玨快速又狠絕的開口,話語像是鋒利的刀刃:“媽媽,我知道姨媽待我好。當年事發突然,所有人都忙著,唯有姨媽照顧我。這一份恩情我一直記得。也記得姨媽臨終前的話。”

話雖然如此,但是秦玨說著說著他發現自己忽然間好像記不得自己記憶中溫柔親切的姨媽到底長什麼模樣,眼前能夠浮現的唯有顧懷安的相貌,甚至他還能想象得出顧懷安在給盛霖禎打電話時是什麼模樣,眉眼間帶著傲慢與偏見。

“所以失去孩子的錯,全在我。”秦玨啞著嗓子,一字一頓道:“但顧家沒了也好。既然顧懷安想要將功折罪,我會送他去部、隊。再改不好,無法自食其力的話,那我也沒有辦法了,我已經用命去回報姨媽了。”

秦母看著如此冷靜,甚至還把後路都安排好的兒子,麵色青青紫紫的變化,但迎著一直虎視眈眈盛怒著的秦爺爺,發現自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田譽瞧著秦玨說著視線看向b超大屏幕的秦玨,瞧著人徹底雙眸猩紅,眼角都帶著一顆晶瑩的淚珠,翹著青紫的食指在蒼白的唇畔比劃了一下:“聽,做法事的大師來了。你們一家別打擾了孩子的在天之靈,讓孩子能夠順順遂遂的離開我們,去幸福的家庭投生。”

“去不會口口聲聲孫子曾孫的家庭投生。”

一聽到這話,秦爺爺如遭雷劈,急急忙忙開口:“不是,我就這麼一說,是女孩也成啊,先開花後結果。”

“秦老爺子您倒是想得美啊!敢情小譽先前真是白孝敬你了,但凡你關心他一句身體,沒準我都也跟著暢想一句兒女雙全!”田父聽到這話,氣得眼眸瞪的跟銅鈴一樣,“我還以為你老了老了見多識廣,是真不在意男人生子這種事情。可聽你這口氣,你是壓根把小譽當做母豬,能配、種的是不是?”

如此直白的話語,恍若冰雹一樣劈裏啪的來襲,秦爺爺側眸看了眼雙眸黯然失色,壓根沒有任何光明的田譽,腦海猝不及防的浮現出無數畫麵。好像腦海被人徹底撕裂開來,塞進的全都是田譽精神奕奕,充滿生氣與活力的一幕。這樣的畫麵美好的讓人不忍閃現,想要一幀一幀去細細的品味。

可漸漸的眼前卻是出現重點的虛影。

忽然間耳畔甚至還響起一聲,乃至疊聲的呼喊“爺爺”,秦爺爺唇畔動了動,下意識的想要應一聲,卻發現自己好像失去了力氣,甚至眼前都一片漆黑。

看著直挺挺倒下的秦爺爺,秦玨急急忙忙攙扶著,還沒來得及對外直喊一聲,便發現迎來一個幹瘦的身影,對方的銀針快準狠的插在了爺爺的身上。

“老爺子活這麼大年紀也遭罪!吊口氣,趕緊送醫院吧。”老道士不急不緩的開口,靜靜的看了眼麵色徹底慘白的秦玨,“你也遭罪,你們都遭罪,幹脆離了得了。不信啊,我可以給你們免費算上一卦,散是滿天星,聚在一起就是怨偶。”

聽到這話的眾人:“…………”

空氣詭異的僵硬了起來,但接下來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忙碌,便岔開了這個話題。可老道士的話,卻像是魔咒一般,留在了所有人的心理。

隨著時間的流逝,公雞打鳴,新的一天到來。

大師們已經念起了往生咒,聲音溫和又有力量,送去了對孩子最真摯的希冀。田譽休憩了五個小時後,躲在被窩裏自己把把脈,微微鬆口氣。換好衣服後,田譽尊著醫囑,繞著客廳散步。

與此同時,大手筆包下整個民宿的秦家老太爺,此刻在佛聲中緩緩睜開了眼睛。對於旁人來說有讓人寧神功效的佛音,此刻對於秦爺爺來說卻不亞於電閃雷鳴。

捂著像是被雷擊中的心口,秦爺爺疼得麵色都有些扭曲起來,卻不顧助理的想勸,掙紮著要起來。

一個未眠的秦玨收到消息後匆匆趕過來,不容置喙的把秦爺爺按回病床上,“爺爺,您好好休息。下午……”

舌尖不經意間咬出了血水,但秦玨想著自己被通知的消息,還是捏著拳頭克製著情緒朝秦爺爺道:“田叔叔和阿姨想要給孩子立個衣冠塚。且附近還有寺廟,他們已經打聽過了可以放長生碑。”

平時不覺得有問題,但曆經昨晚的事情,秦爺爺眉頭緊蹙成川,看向領證後依舊喊老丈人和丈母娘叔叔阿姨的秦玨,忽然間覺得自己像是有一瞬間的感同身受,覺得眼前這塊鐵石頭無法被融化。

可一張口想要嗬斥,但到嘴的話語也說不出來。

畢竟秦玨的爸爸,是死在了秦玨的眼前。

爆、炸的轎車,非但嚇壞了秦玨,也嚇壞了當時幼兒園不少小孩子。

硬生生止住了自己對往事的回憶,秦爺爺深深籲口氣,問:“田譽身體怎麼樣了?”

“用藥溫和,分了三個療程,現在過兩天泡泡藥浴,就好了。白博士他們也檢查過了,除卻雌激素過高外,目前還沒有發現其他特殊的指標。”秦玨沉聲開口:“季叔叔那邊也回複了,他親自帶著人去請典雲了。”

說完後,秦玨看著麵色還有些泛青的爺爺,猩紅的眼眸裏帶著懇求與一絲的愧疚,“爺爺,您好好休息吧。這些事情我會處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