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裏,李鴻章已經明白,呂賢基不願上前線,是想做做表麵文章,於是點頭道:“您老的意思下官聽清楚了。上個折子,不過是給老家的人一個交代。這篇奏折,下官一回會館就寫。”
呂賢基很滿意,他望了望窗外,若有所思地道:“少荃哪,本部堂已經五十有二,再在工部幹幾年,就該休致了。寫幾篇折子,說幾句大話,傷不到別人,也不礙國體,也隻能這樣了。若當真去辦什麼團練,帶兵打仗,不是要鬧笑話嗎?”話畢,重重歎了一口氣。
李鴻章抬眼四處看了看:“大人,這府上今兒怎麼這麼清靜?今兒是廟會嗎?”
呂賢基:“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思去逛廟會?賤內帶著下人,已於五天前離京回籍了。我們這些京官,已經半年不發俸祿了。少一張口,便少一份支出。”
回到住處後,李鴻章屏氣凝神,忙了一個通宵起草奏稿,將代寫的奏折寫完,他又搜腸刮肚,用自己的名義寫了一篇神采飛揚的奏稿。按著呂賢基的意思,代寫的奏折,不過是表示一下忠心,裏麵大多是些“願為國家分憂,為朝廷效力,隨時準備馳效沙場”的空話而已。他自己署名的折子,就實際多了,開頭先談時局,然後又論當前急務,最後斷言:“江河沿岸,當是官軍防剿重點。”
第二天一早,李鴻章先把折子遞進宮去,然後才趕到翰林院。到編修辦事房略坐了坐,起身來見翰林院掌院學士文慶。但文慶並不在辦事房裏,說是進宮議事去了。李鴻章和差官們簡單應酬了幾句,又來見侍讀學士劉昆。
劉昆是翰林院公認的文章大家,和許多大員都有交往。他正坐在案前喝茶,見李鴻章走進來,不由笑道:“是少荃啊!”李鴻章邊施禮便道:“今兒案頭事少,特來給大人請個安。”
劉昆請李鴻章落座,又傳人擺上一杯新茶,道:“這茶好喝,你嚐一嚐。少荃哪,長毛已把武昌打破,文大人這幾日天天被傳進宮去議事。合肥家裏怎麼樣?老京堂還好吧?”
李鴻章趕緊放下茶杯,拱手道:“多謝大人關心!下官昨兒收到父親的一封來信,安徽全省現在是風聲鶴唳,人心惶惶,許多豪門巨富,都把家產移進了山裏或鄉下。”
劉昆麵色凝重,道:“少荃哪,你要不要請個假回去看一看?”
李鴻章笑道:“幾個弟弟都在父母身邊,想來無大礙。何況現在又正逢京察,告假也不合適。”劉昆點頭道:“你說的也是。這個時候告假,上頭不能準,底下也不敢批呀。”
說話間,李鴻章順手從袖筒裏摸出一小卷發黃的紙,小心地展開,擺到劉昆的眼前:“大人,家父在鄉下買了一幅字,說是南宋文天祥的書法作品。下官沒有見過文天祥的真跡,特借您老的法眼給看一看。”喜歡書法的劉昆眼睛一亮,急忙拿過桌上的放大鏡看起來,許久才放下放大鏡,喜道:“少荃,文丞相的真跡我看過。這是他的《宏齋帖》,書上有記載。如果我沒看走眼的話,這應該是文丞相的真跡。難得!著實難得!”
李鴻章滿臉堆笑,極其誠懇地道:“看樣子,家父當真沒有看走眼。大人,您老若不嫌棄,就把這幅字收起來吧。這是家父特意讓下官送給您老的。”
劉昆一愣,隨即搖頭擺手,道:“少荃,你又在胡說!這是老京堂所愛,我怎好奪取?”
“大人容稟,大人可以不聽下官的,但家父的話您老總該相信吧?家父在信上說,文丞相的這幅字,若是真跡,放在他手裏就糟蹋了,放到您老手上,才能流傳千古。下官想問大人一句,是想讓這幅字糟蹋掉呢,還是想讓它流傳千古?”
聽了這話,劉昆心裏很是舒服,也就不再推辭,一邊小心地把字收起來,一邊歎道:“少荃哪,你是越來越會說話了。看樣子,你今年的頂子,是該換換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