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被告黑狀(3)(1 / 1)

呂賢基因為頭天接了一個窩氣的聖旨,此時正在簽押房裏跳著腳罵人。一見李鴻章推門走進來,呂賢基抬手把一隻茶碗摔到地上,口裏大罵道:“良心都讓狗吃了!良心都讓狗吃了!”見呂賢基麵紅耳赤,李鴻章小聲問道:“大人如何氣成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呂賢基氣憤地說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袁午橋在河南,不經本部堂同意,擅自招募了兩營團勇,又募集到二十餘萬兩白銀和十餘萬石糧草,他這不是要反天嗎?”

李鴻章不解道:“這是天大的好事啊!有了銀子,又有了糧草,購槍買馬,全有著落了!袁大人可是立了大功了!”

呂賢基臉一沉:“李少荃,你不要說風涼話!你是成心想看本部堂笑話不是?你休想!離了袁午橋和你李少荃,本部堂照樣能募勇!照樣能募捐!照樣能籌糧!你信不信?”

“大人何出此言?下官怎麼越聽越糊塗?大人能否把話說明白一些?”李鴻章心中也有些不快,強忍著壓住怒火。呂賢基用鼻子哼道:“袁午橋帶著招募的豫勇,押著糧草和銀子,早在一月前就到了宿州。他現在已經不是本部堂的幫辦,而是周天爵的幫辦了!若不是昨兒接到聖諭,本部堂至今尚蒙在鼓裏!本部堂一直想不明白,你們兩個隨我出京至今,本部堂何曾半點輕慢過?有哪一件事不是先同你們商量好了再辦的?”

李鴻章知道呂賢基是讓袁甲三氣瘋了,於是便不再言語,心裏卻道:“你呂侍郎自從到了安徽,你辦哪一件事同我們商量過?攤上你這樣的上級,隻能自認倒黴!”

呂賢基見李鴻章低頭不說話,便斜著眼睛道:“李少荃,聽三爹講,你到了廬州,凡事都和福濟商量,還用募捐來的銀子,請各縣的鄉紳吃了好幾頓酒。這是不是真的?募捐的銀子,是用來練勇的,不是用來揮霍的!這要傳到上頭,一旦朝廷怪罪下來,誰擔當得起?你如此胡鬧,會出大事的!”

李鴻章見呂賢基越說越多,隻好道:“大人教訓的是,是下官一時大意,惹大人生氣了。下官以後一定多加注意。大人若無其他吩咐,下官先行告退。”

呂賢基口氣稍加緩和了一下:“少荃哪,說起來呢,請鄉紳吃頓酒也不算什麼大事,但你不該自作主張。就算不提前向本部堂通稟,也該提前和三爹商議一下。為這件事,三爹非常生氣。若不是本部堂替你壓著,他老是一定要同你大鬧一場的。三爹雖無功名,但在旌德方圓百裏,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雖與本部堂不在五服之內,但畢竟是我的長輩。少荃,本部堂的話,你聽清了嗎?”

李鴻章心裏很不滿,麵無表情地答:“下官聽清了,下官先行告退。”回到自己的辦事房,李鴻章越想越氣,一腳把椅子踢翻,頓了頓,又把椅子扶正,坐在上麵歇息。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袁甲三的事,呂賢基為什麼把自己也牽扯進去?轉投周天爵的是袁甲三,又不是他李鴻章!呂賢基對他大發雷霆的用意何在?莫非呂賢基懷疑袁甲三轉投周天爵,是他慫恿的?如果真是那樣,以後日子不好過的,恐怕就不是袁甲三,反倒是他李鴻章了。

其實李鴻章並不太了解呂賢基。呂賢基出身兩榜,道德文章名冠一時。但他有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太重視鄉誼,尤其高看原籍的老親、故舊。旌德的人提起他,無不豎大拇指,說他沒架子,在鄉親麵前不打官腔。就在李鴻章奉命同著呂三爹到廬州辦差期間,投奔到他身邊的那些老親、故舊,便開始輪番在他的麵前詆毀袁甲三、李鴻章二人。

先說袁甲三不把他們當人看,私下發牢騷,還到外麵去玩女人;又說李鴻章到處指手畫腳,以欽差自居,背著侍郎大人嫖女人,還私吞公款,搜親戚們的腰包。呂三爹先李鴻章一步回到舒城後,又無中生有的說了李鴻章許多的壞話。別人說什麼呂賢基並不太在意,但親戚們的話他卻不能不聽。加之不久袁甲三當真轉投了周天爵,呂賢基豈能再信任李鴻章?

十幾日後,呂賢基又發公文讓表兄魏德矛,回旌德招募一營團勇;李鴻章也被委派協同呂三爹到各縣去勸捐籌糧。此次到各縣辦差,李鴻章比上次還賣力。他想用實際行動來證明,他李鴻章與袁甲三並不是一路人。李鴻章現在急切需要站穩腳跟,否則大誌難酬。

一個月後,聖旨下到舒城:照呂賢基所請,呂三爹因勸捐籌糧得力,著賞加七品頂戴知縣候補;營官呂大壯、呂二壯以及魏德矛,因募勇得力,著賞加八品軍功。

聽到最後,李鴻章也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他的心有些發涼。很顯然,呂賢基已經把舒城的團練辦成了他呂家軍。李鴻章以女兒有病為由向呂賢基告假。呂賢基感到自己團練已成,翅膀已硬,毫不猶豫便準了假。李鴻章稍事打點,便離開舒城,騎馬趕往合肥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