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2章 遍地櫻花正德戲鳳姐半簾素月江彬充龍陽(2 / 3)

第二天又命使臣去宣諭,張欽仍是不應,正德帝忿怒萬分。這樣的幾個轉側,梁儲、楊廷和等已經趕到。大家跪在館釋門前,涕泣請正德帝回變:倘皇上不予允許,眾臣願永遠跪著不起身。正德帝正猶豫不決,見擇館又捧進一堆奏疏來,都是京卿勸還駕的。

正德帝沒法,隻得下諭,令眾大臣隨輩,即日起駕回京。正德帝到了都中,第一道諭旨便把守居庸關的禦史張欽調為江西巡撫,著大同監軍太監穀大用兼署居庸關督理。張欽奉到了皇命,不敢違件,自去摒擋往江西上任。那時朝廷大臣,如李東陽已棄職家居,李夢陽削職為民;內閣大臣更了梁儲、蔣冕、楊廷和、毛紀等數人,楊一清遠鎮寧夏;朝中不過一個楊廷和最是忠直,但也獨木難支。大權悉歸內監錢寧、張永輩掌握,閣臣在旁附和而已。

光陰如駛,轉瞬到了春社日,正德帝循例往祭春郊。大小臣工,自六部九卿以下,都隨輩陪祭。待到祭畢,群臣各自散去,正德帝也乘輩回宮。次日早朝,眾大臣齊集朝房,方要升陛排班,見內監張永匆匆地捧著上諭出來。群臣跪聽宣讀,諭中說道:“聯此次暫離宮闕,國政著內閣大臣梁儲、楊廷和、蔣冕,會同張永斟酌處理,無負聯意”雲。群臣聽罷麵麵相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梁儲說道:“聖駕私行,必定往宣府無疑。俺們宜仍望居庸關追趕。”

於是與楊廷和、毛紀、蔣冕等三人帶了五六個從人,馳出德勝門,馬上加鞭,疾如雷電般地追趕。到了居庸關相去三四裏地方,早有太監穀大用迎上前來代傳上諭道:“皇上已出關去了,你們眾大臣無需追趕,好好地回都監國,回變時自有封賞。”梁儲、楊廷和等聽了,才悟皇上調去守關禦史張欽,是預備出關的後步。這時大家呆立了一會,梁儲說道:“皇上既已出關,追趕也是無益,隻有回京再從長計議。”楊廷和等也覺有理,大家懶洋洋地快快還京。

卻說那正德皇帝,自被眾臣強勸回變,心裏老大的不高興,遊覽宣府的心也愈熾了。正德七年,江彬密遣家仆往宣府知照家屬,在那裏蓋建起一座極大的府第來,題名叫作國公府。又把豹房中的樂女耍童暗暗用騾馬載出京城,去安插在國公府中。諸事置辦妥當,便密奏知正德帝。君臣兩個酌議定了,乘著春祭的機會,江彬預先雇了兩匹健驢,侍候在德勝門外。正德帝祭郊已畢,書了草詔交給張永。自己忙忙地更換衣服混出宮門,大踏步往德勝門來。見江彬己牽驢相待,當下跨上日行三百裏的健驢,似飛般地望居庸關進發。不日到了關前,由穀大用出來接駕,便大開了關門,放正德帝出關,等到梁儲、楊廷和趕到,正德帝已出關兩日了。江彬隨了正德帝出關,一路上做了向導。正德帝至宣府,就在那國公府中住下。正德帝見府中女樂歌童無一不備,地方又比豹房精致,畫棟雕梁,朱格黃瓦,一切的裝磺比較宮中要高上幾倍。樂得個正德帝心花怒放,連聲叫江彬為好兒子。江彬又導著正德帝往遊各地,但見六街三市富麗繁華,確與都下不同。宣府最多的是秦樓楚館,因該處為塞外使臣必經之路,官府特許設立樂戶教坊,專備外邦使臣遊燕之所。

正德帝到了那裏,真是目迷五色,心曠神怡。每天到了紅日西沉,便與江彬徜徉街市。見有佳麗,竟排闊直入,不問是否良家婦女,任意調笑留宿。倘是合意的,就載入國公府中,充為侍女。這樣地鬧了一個多月,宣府地方誰不知道聖駕出遊關外?那些州縣治吏也都十分注意。那消息傳到京中,大小臣工深恐被胡虜聞知,因此鬧出大禍來,又紛紛交章請皇上回案。正德帝哪裏肯聽,隻把群臣的奏疏一起交給江彬收藏了,連疏上的姓名也不願去看它,休說是閱奏章了,日複一日地過去,正德帝在宣府居久了,路徑已很熟悉,有時竟不消江彬陪伴,往往單身出遊。一天正德帝獨自一個人信步出了宣府的東門,沿途遊覽景色。其實正當春三月的天氣,關外已若初夏。但見道上綠樹蔭濃,碧草如茵,風景異常的清幽。正德帝愛看春景,隻顧向前走去,漸漸到了一個市集,約有三二十家住戶,卻是村舍臨湖,長堤上一帶的櫻花開放得鮮豔可愛。那一條小湖中,片片的滿墮著花瓣,大有桃花隨流水的景象。

正德帝沿堤玩了一轉,不覺口渴起來,遙望市集中有處小村店,酒簾招飄,分明是賣村釀的。正德帝跨進店門,見兩楹小室雖不寬廣,倒收拾得很是清潔。正德帝坐了半晌,不見有小二來招呼,忍不住在桌角上拍了兩下。忽聽得竹簾子。裏麵鶯聲呱聽地問了一聲:“是誰?”簾兒微微地掀起,走出一位嫋嫋婷婷的姑娘來。雖是小家碧玉,卻出落得雪膚香肌,臉兒上薄薄地施著脂粉,穿一件月湖色的衫兒,青色的背心,係一條緋色的湘裙,素服淡妝,愈顯出嫵媚有致。那姑娘並不走到桌前,隻斜倚在竹簾旁,一手掠著鬢兒,含笑問道:“客人要什麼酒菜?酒可是要熱的?請吩咐下來,俺替客人打點去。”正德帝也笑著說道:“你們這裏有什麼酒?有什麼下酒的菜?把來說給俺聽了。”那姑娘答道:“俺們鄉村地方,有的是村醒蔬菜,客人要山珍海味是沒有的,隻好請到大市鎮上去了。”正德帝笑道:“咱們所愛的是村醒蔬菜,敢煩姑娘打一壺村醒,弄幾碟子蔬菜來,等咱慢慢地嚐那鄉村風味。”

那姑娘院著正德帝嫣然一笑,寨起竹簾兒進去了。等了好一會工夫,竹簾動了,那姑娘一手托著木盤,一手執了酒壺,斜著身軀從竹簾旁挨了出來,盈盈地走到桌邊,放下酒壺,將木盤中的蔬菜一樣樣地擺好,低低說了聲:“客人用酒吧!”便托了木盤兒竟自走進去了。正德帝拿起壺兒,斟了一杯黃酒,細看碟子裏麵是豆腐、青菜、黃豆芽、鹹竹筍之類,果然都是素肴。正德帝平日吃的鹿脯熊掌,本來有些膩口了,難得吃著這種鄉村蔬菜,轉覺得非常可口。自斟自飲地喝了一會,不免有些冷靜起來,便把著子叮叮地在杯兒上敲了兩下。那姑娘扳著竹簾問道:“客人敢是要添酒了?”正德帝將壺搖了搖道:“酒還有半壺。”那姑娘道:“那麼要添菜?”正德帝答道:“菜是不曾下過著的。”那姑娘說道“酒菜都有,客人卻要甚麼?”正德帝見那姑娘口齒伶俐,有心要和她打趣,便涎著臉兒說道:“咱要問姑娘一句話兒。”那姑娘道“客人有甚麼話說?”正德微笑道:“這裏可有好的姑娘?”那姑娘笑道:“好的姑娘到處都有,客人問她做甚?”正德帝笑道:“咱獨自一個飲酒,又乏味又是冷靜。煩你替咱去找一個好的姑娘來俏酒。”那姑娘正色道:“俺隻當客人打聽姑娘兒,給人家做甚麼冰人,哪裏曉得說出這樣的混話來。客人想是喝醉了,人家好好的黃花閨女,怎肯給客人俏酒,不是做夢麼?”正德帝笑道:“甚麼的黃花閨女?咱們在城中的酒肆裏,哪一家沒有姑娘俏酒?”那姑娘璞味的一笑道:“那是粉頭了。”正德帝接口道:“正是粉頭,咱們燕中是叫姑娘的。”那姑娘噢噢地笑道:“俺們鄉村地方,是找不到粉頭的。要她們俏酒,也得到城中去,俺的哥子又不在家裏,俺一個女孩兒家,怎麼去找?”正德帝笑道:“你家姓甚麼?你哥子是做甚麼的?”姑娘答道:“俺家姓李,俺的哥子叫李龍,兄妹兩個就是設著這家村店兒度日的。”正德帝道:“你哥子往哪裏去了?”那姑娘答道:“早晨便進城去買些下酒菜兒,快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