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和舒,嫋嫋地播送著花香。那些蜂兒蝶兒,都翩翩地從下風舞蹈,隨地去尋找他們的工作。深沉的院落裏,階前紅卉初豔,池中金魚跳躍。正是明媚的大好春光,萬物都呈著一種快樂的景象。
那時的美人兒,方倚欄瞧著池內的戲水鴛鴦,呆呆地發怔。驀見池水,映著的倩影背後,又添映出一個白麵金冠的男子來,把那人嚇了一跳,忙回過粉臉兒去,見是正德帝,不由得紅暈上頰,風吹花枝般地盈盈跪下說道:“臣妾劉芙貞見駕,皇帝萬歲。”這兩句鶯聲嚦嚦又嬌脆又柔軟的話說,將院落中的沉寂空氣打破了。
正德帝便伸手攙起芙貞,覺得她身上的一陣異香,直撲入鼻管裏。正德帝神魂早飛上了半天,隻牽著芙貞的玉腕,同入侍月軒中。
正德帝坐下,芙貞待重行見禮,正德帝微笑把她捺在椅兒上,就問長道短地胡亂講了一會。內監們進禦膳上來,正德帝笑道:“怎麼夭已午晌了?聯的腹中很飽,大約是餐了秀色吧!”芙貞見說,也笑了笑,便替正德帝斟上了香醒,自己捧著壺兒侍立。正德帝叫再設一副杯盞,令芙貞侍膳。名稱上是侍膳,實在是對飲罷了。芙貞的酒量極洪,那種小小的玉杯子放在她甚麼心上,一舉手就是十杯。正德帝見她吃得豪爽,命內監換上高爵兒。這爵杯可就大了,一杯至少要一升以上。芙貞又連喝三杯,不覺有些半酣。俗話說酒能助興。芙貞多飲了幾杯,引起她一團的高興,便把象著兒擊著金鍾,頓開嬌滴滴的喉嚨,低低地唱了一段《雁兒紅》。正德帝連連喝采不迭。芙貞知道皇上素性好歌,這時顯出她的所長,又唱了一出《玉環怨》,真是淒楚哀豔兼而有之。歌罷猶覺餘音嫋嫋不散,聽得正德帝摸耳揉腮坐立不安起來,口裏還哼著“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的老調,兩隻眼珠子,骨碌碌地隻瞧著芙貞,斜著嘴兒,涎著臉,霎時間醜態畢露。芙貞見正德帝那種怪模樣,忍不住噗哧地一笑,櫻口中所喝的半盅香醪一齊噴在席上,索性格格地大笑了一陣,香軀兒直笑得前俯後仰,柳腰輕盈擺動,幾乎要撲翻身去。正德帝不禁亦哈哈狂笑,引得侍候的內監都個個掩著嘴好笑。
正德帝和芙貞呆笑了一會,命撤了杯盤。內監遞上金盆,洗漱好了,正德帝一把拖了芙貞,走進侍月軒的東廂,是正德帝平日午倦安息的所在。兩人斜倚在榻上,正德帝怎能製得住意馬心猿,便等不得到晚上了。芙貞也有了幾分酒意,自然是半推半就,於是任正德帝在這侍月軒中臨幸了。此後正德帝寵幸那芙貞,不論飲食起居,好說是非芙貞不歡。又親下諭旨。把芙貞晉為劉貴人,宮中都稱她做劉娘娘。正德帝聽說劉娘娘是江彬所進獻的,又因他有擒張茂的功勞,由遊擊擺為副總兵。江彬乘間要求太監錢寧,把自己帶入豹房,渴見正德帝。正德帝細看江彬,不過二十多歲的人,卻是齒白唇紅,麵如敷粉。又見他應對如流,不覺很為喜歡,即令江彬為隨駕供奉。不上幾天,又認江彬做了義兒,也賜國姓朱,宮中稱江彬為彬二爺。
這江彬本是宣府人,出身執垮。時值太監穀大用監軍大同,江彬賄他三千金,授為遊擊。可是他那個文弱浪子,怎能做得武職?
適逢張茂作亂,江彬和張茂還算姑表親,便假說附順張茂,領著部下出城,設筵相慶。張茂不知是計,隻帶了十餘騎赴宴。酒到了半酣,江彬一聲暗號,左右並上,將張茂獲住,又殺了十幾個無辜的百姓,硬誣他們通盜,便取了首級,親自解張茂進京報功。
張茂正法,他部下聞知,舉劉廿七做了首領,在大同官府一帶大肆掠劫起來,幾釀成了大患。都是江彬把百姓當強盜,以致真盜養成勢力。這罪名應該是江彬的,至少判個剮罪。但他仗著正德帝得寵,天大的事也不怕,休說這點點小罪,誰敢去扳倒他?真是老虎頭上拍蒼蠅了。
江彬又在正德帝麵前讚揚宣府的熱鬧,說得那個地方怎樣的好玩,美人佳麗又怎樣的多,把個宣府形容得和天堂一般。說得正德帝心裏癢癢的,要想到宣府去遊覽它一回,隻恐大臣們諫阻。
大凡皇帝出行,甚麼儀仗扈從、伴駕大臣、護輩大將軍等,便要鬧得一天星鬥。正德帝以這樣一來,不免太招搖了。況有大臣們在側,動不動上章阻攔,仍然和在京師一樣不能任情去遊戲。於是與江彬密商好了,乘著黃昏,更換了微服,悄悄地混出德勝門,雇了一輛輕車連夜望宣府進發。這裏都下文武大臣第二天早朝,直侯到日色過午,還不聞正德帝的起居消息。大家正在仿徨的當兒,忽見內監錢寧滿頭是汗地跑出來,報告聖駕已微服出宮往宣府去了。禦史楊廷和、內閣學士梁儲等忙問皇上帶多少扈從,錢寧回說:“隻帶了供奉江彬一人。”梁儲頓足道:“你身為內侍,皇上的起居都不知道,直到這時方才曉得聖上出宮,你在那裏是幹什麼的?”說得錢寧目瞪口呆做聲不得。楊廷和說道:“現在且莫講旁的話,大家快去追回聖駕要緊。”當下由梁儲等匆匆出朝,選了幾匹快馬也疾馳出了德勝門。跑了有十多裏,後麵楊廷和等也飛騎來,眾人就並在一起追趕。看看過了沙河,還不見正德帝的影蹤,大家十分詫異,便向旅寓酒肆一路打探過去,方知皇上是晝夜兼程的,算起時日,大約已出居庸關了。梁儲建議道:“不到黃河心不死,且到了居庸關再說。”楊廷和等都說有理,眾官又複縱馬追趕。再說正德帝同了江彬駕著輕車不分早晚地趕著路程,不日已到了居庸關附近,暫在館釋中安頓了。一麵飛報關吏,令開關放行,時守關禦史張欽聽得正德帝要微服出關,不覺地大驚道:“胡虜寇邊的警耗正風聲鶴映的時候,怎麼聖駕可以冒險出關?”忽關吏來報,皇上有使臣前來傳旨開關。張欽也不出去迎接,命召進使臣,高聲喝道:“你是何人?敢冒稱皇使來賺本禦史!希圖出關通敵嗎?”使臣抗聲道:“現有皇命在此,怎敢冒充。”張欽大怒道:“你瞞得常人,怎瞞得俺,如果是皇帝駕到,有儀衛扈從、護輩百官,今都在哪裏?似這樣的悄聲匿跡,還不是假冒聖駕嗎?”使臣待要辯駁幾句,張欽已霍地掣出劍來,向使臣說道:“你識時務的快給俺出去。若不聽俺的好言,就砍了你的頭顱送進京去。”嚇得使臣不敢回話,抱頭鼠竄地下關,去稟知正德帝,說了守關禦史無禮的情狀。正德帝聽罷,又氣又恨。隻是張欽恃著奉命守關,職責枚歸的那句話,一時倒也無奈何他,隻好忍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