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歲 月讓我忘記你的臉,卻怎麼也忘記不了那血淋淋的恨。(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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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因為什麼而記住一個人?因為愛,還是因為恨?抑或是錯過、失去,還是眷戀?這個問題,蘇默曾經想過不下一千遍。六年了,他無時無刻不在問自己,為什麼,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他們到底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恨到底會有多可怕?!

現在蘇默終於知道了恨到底有多強大,也有多可怕。它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也更能摧毀一個人。他不知道現在的他是被摧毀還是被徹底改變了。

他隻知道這些年來,隻要他一閉上眼,那些過往就撲哧撲哧往外冒,他害怕夜晚的到來,所以隻有在白天拚命地學習,讓自己變得筋疲力盡,這樣晚上才會過得安穩一點。也許他隻是被改變了,變得沉默、拚命、上進,成為很厲害的人物,可是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他其實是被徹底摧毀了。他很想擺脫過去,珍惜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包括他名牌大學畢業生的名號,包括現在爭取來的事業,還有指日可待的成功、未來光明的前途。可是他沒辦法,他的左腿一到潮濕的天氣就開始發作,隱隱作痛。這都是那一年蘇明德死後,他自暴自棄用凳子砸在自己那條原本就沒好的腿上,當時石膏都還沒拆,被凳子倒是砸得粉碎。

至今這個毛病都沒好。

這其實都還不算什麼,身體上的煎熬遠遠比不上心理上的煎熬。而這個煎熬的源泉,現在就活生生站在他麵前。他覺得自己身體裏所有的血都往腦上衝,恨不得馬上衝上去,用手掐住她的脖子,問她,為什麼?可是理智讓他努力地克製著自己,他隻是用自己冷得像刀子一樣的眼神死死地望著眼前表情痛苦的若寒。

她還是沒變,就像第一次被他打中頭一樣,無辜又可憐的眼神,就這樣表情複雜地望著他。

躲了那麼久,她始終還是要被他找到。這就是命,周若寒,你不認也得認。

早上若寒回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得到了人事調動的通知,她突然就成了蘇默的臨時助理。

簡直是不可思議,全公司那麼多人,怎麼偏偏就是自己,怎麼就那麼剛剛好是自己!

想不明白,也不甘心。她直接跑到經理辦公室裏想要問個清楚,衝進去卻隻看見蘇默一張得意的笑臉,他穿得人模狗樣地坐在那裏,仿佛在嘲笑自己。

“周小姐,病好了?滿麵通紅,看樣子恢複得不錯,應該可以好好工作了。我是新來的合作經理,估計要委屈你這段時間和我一起完成工作了。”

她又衝了出來,拐了個彎去找劉秘書。以前都是在經理手下的劉秘書手下做事,這一年來,劉秘書也很是信任若寒,經常會把一些重要的場合和會議安排給若寒來策劃安排。隻是沒想到,這一次,劉秘書竟然這麼輕易就把她給調動出去了,還是調給合作公司那方做臨時秘書跟接洽。

劉秘書頭也沒抬就指了指隔壁的辦公室說:“是羅簡提名要你過去的,你有什麼疑問去問羅組長吧。”

若寒愣了愣。

是羅簡,不過想想,也隻有他了。一年裏麵,他每次都幫她安排一切的事情,她的工作、她應該穿的衣服、她該走的路,從普通的一個文員,到秘書的得力助手,最後應該就可以直接取代了秘書的位置。其實她不笨,她知道羅簡都是為了她好,所以以前她都一直是在接受,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不”這個字。可是這一次,她真的厭倦了,看著通知單上寫著“蘇默臨時秘書”這樣的字的時候,她就渾身不舒服,甚至比海鮮過敏的時候還要讓自己感覺到惶恐。

她跟腳下生了風似的,急急忙忙拿了調動單跑上樓,大家都望著她,很少見她這麼風風火火的模樣,她自己也很是驚訝。

在羅簡的辦公室外,她停住,透過玻璃窗,羅簡正在忙著寫什麼,若寒調整呼吸,推門而入。

“羅簡,我有事找你,這裏不方便談,我們去頂樓天台說吧。”

羅簡先是一愣,回想一下,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了嗎?!他很奇怪以前若寒很少在辦公室這麼明目張膽地找自己說話,有什麼事情都會通過公司的聊天軟件,或者幹脆留到下班再說。他能明白她。在職場,就是一個是非之地,所以他也從不強求若寒什麼,可是今天她看起來不一樣,臉蛋漲得通紅不說,還那麼氣勢洶洶,仿佛和以前的那個周若寒是兩個人。

若寒竟然主動要求去天台上談事情,真是少見,難道她不知道天台是公司男女地下戀情的公認場所嗎?不過,羅簡忍住笑,還是沒有說破。也許被大家這樣誤會感覺也不錯呢!

上了天台,若寒拿著那張人事通知給羅簡看。他瞬間便恍然大悟,拍了拍腦袋說:“對了,昨天忘記告訴你了,你會在這段日子裏協助蘇默,也可以說是幫助他在這邊的工作。”

“憑什麼是我?”她氣得有些顫抖,手也不穩,羅簡不知道她為什麼反應那麼大。

“怎麼了?”羅簡不明白地問。

“沒怎麼,我隻是想知道,為什麼你要主動提出讓我去做蘇默的臨時秘書!”若寒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

“毫無疑問啊,這對你的升職很有幫助啊,你秘書做得好,以後就不用做助理了,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我提出要你去,這裏並沒有什麼不好理解的啊。難道你不喜歡?”羅簡理所當然地說。

“不喜歡!羅簡,我一點也不喜歡。”

“可是……難道是和蘇默……”羅簡猜測地說。

若寒急忙打斷他說:“羅簡,不要企圖去猜測一個人,我的過去你不了解,也不會明白,你也不要妄想去明白。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東西是你看見的表麵的模樣,就像一杯無色的開水,你看起來隻不過是一杯白開水而已,可是你怎麼就知道裏麵沒有泡過檸檬,沒有加過白醋呢?所有我有可能不是你看到的那個我,我表麵上看起來溫順柔軟,可是你真的了解過我嗎?以前就和你說過,我不是你給我什麼我都要接受的。羅簡,我對你很失望。”

她說得急急忙忙,可是對麵的羅簡卻聽得清清楚楚。

是的。她已經表現出一次反抗了,就在送花那一次。現在她又爆發了,可是這一次他不明白他錯在哪裏。幫她尋找提升的機會,好讓她不再在別人手下做秘書助理,直接可以和上司接觸,再說對方還是自己的好兄弟蘇默。這麼好的契機,他實在是想不出半點不妥的地方。

羅簡沉默了一陣才緩緩開口:“若寒,你說我不了解你。是的,我承認,經過上一次送花事件我就發現了,我確實不了解你。可是,你有給過我了解你的機會嗎?我無論怎麼對你好,怎麼想方設法地靠近你都沒有用,我始終無法走進你的心裏。若寒,我努力地想撬開你的心門,我想知道那裏麵到底藏著什麼樣的傷,這樣我才能對症下藥,才能治好你。我一直站在這裏,隻是你看不到我而已。包括我今天幫你申請的調動也完全是為了你著想。我想你能在一個相當輕鬆愉快的工作環境裏公司,在職場上就是不進則退,你永遠不往上走那麼就要被別人嗬斥。我為你好,絲毫不會傷害你。但是我不知道你會因為這件事生氣,我隻能說抱歉了。”

眼前的羅簡低著頭,說話的聲音輕輕的,沒有激動,也沒有什麼感情色彩。可是若寒心裏卻難過了起來,她是不是太過分了,他完全是為自己好,她卻發了那麼大的脾氣。可是一想起蘇默那張臉來,她的無名火又湧上了心頭。

“羅簡,你不需要對我好,我也不值得你對我那麼好。”

這是若寒站在天台上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寒冷得像北極的雪。

羅簡渾身一顫,他突然有一種要失去她的感覺。

可是他又那麼清醒地明白,不管她這次怎樣反抗,哪怕這是他唯一一次的反抗,他都無能為力挽回這個局麵,已經上報的事情就沒有理由再推翻。

可是不管她這次怎樣反抗,哪怕這是她唯一一次的反抗,他都無能為力挽回這個局麵,已經上報的事情就沒理由再推翻。兩個人一直冷戰了幾天,每次若寒看見羅簡,都當他是透明的人。

後來羅簡實在忍受不下去了,還是主動來找若寒賠罪。

晚上羅簡邀請若寒一起出去吃飯,為了緩解一下自己和若寒之間的隔閡,也想做一做若寒和蘇默之間的工作。其實最最重要的是,這一次,羅簡想在吃完飯後找個單獨和若寒相處的機會跟她表白愛意。

這個決定是他想了一整天的結果。以前他總覺得少了一個什麼點,來觸發自己的感情,可能這一次若寒的發泄反而點燃了自己的烈火。他突然非常渴望得到她愛的呼應,而不是再繼續這麼不溫不火地繼續下去了。

可是事情發展得不太順利。

整個飯局吃下來,都是尷尬。羅簡和蘇默一直在說話,若寒一個人埋頭吃飯不說話。原本以為兩個人之間會說點什麼,或者能夠解開一些什麼心結,可是兩個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若寒被蘇默盯得心裏毛毛的。坐了一下,她便起來去了洗手間。

轉眼間蘇默也毫不忌諱地跟了過去,他像是有話要跟她說。

隻有羅簡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洗手間門外。

“你還要繼續裝下去嗎?”

沉默。

“周若寒,好吧,就算你不認識我,隻要我認識你就可以了。這六年來,我沒有一刻能夠忘記你的臉,可是每次一閉上眼睛,你那張跟死人般的冷臉就浮在我麵前。周若寒,六年了,你的那張臉整整糾纏了我六年了。難道現在你還不打算給我一個交代嗎?”

“蘇默!你到底要怎樣!”她終於直麵了他,轉過身她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堅定地說。

蘇默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她叫了一聲自己的名字,她終於承認了。

“喲,終於認識我了?終於知道我叫蘇默了?”

若寒不說話,就那麼直逼逼地看著他。

他那玩味的表情也收了起來,認真地說:“我需要你的一個交代,你得告訴我,為什麼你要殺我爸爸?”

“我沒什麼好交代的,該交代的在六年前我就已經交代清楚了。”說完,若寒洗洗臉,準備從側邊離開。不料蘇默猛地拉住了周若寒的手臂,一反手把她卡在牆上,他說:“周若寒,你不能這樣對我!你必須告訴我為什麼!”

“如果你非得知道為什麼。那我告訴你,是你父親他該死。”她被卡得出不了氣,可是嘴還是六年前那麼毒,又毒又狠。

這無疑就是一把鹽撒在蘇默的傷疤上!

他還想再說點什麼,這時候羅簡卻冒冒失失闖了進來,他看見若寒這麼久還沒出來,有點急,怕她出事,所以跟進來看看,還隻探進來半個腦袋,若寒就掙脫了蘇默的手臂,跑到了羅簡身邊,挽著他的手說:“我們走,快點,現在就走。”

羅簡定睛一看,才知道蘇默在裏麵。

“蘇默……你怎麼也在……若寒,怎麼啦?”羅簡詫異。

“羅簡,先別問為什麼了。我們先走吧,我求你了,我隻想離開。”她拉著羅簡急衝衝走出了餐廳。

坐到車上,她魂不附體,羅簡連續叫她五次,她都是兩眼空洞洞地看著窗外,什麼話也不說,什麼表情也沒有。羅簡有點擔心,他從來沒見過若寒這樣的神情,臉上的絕望像深不見底的黑洞,一副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想要的表情。

“若寒,你是不是早就認識蘇默?”其實他早已猜到八九分。

“……”她還沒還魂。

“還是你們之間有過什麼不好的過往嗎?”他繼續問下去,卻沒看見若寒臉上有了明顯的排斥。

“羅簡,現在我不想說什麼。我希望你能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我知道你很關心我,我們也是很好的朋友,你對我的照顧我真的很感激。可是,請容許我有一點自己的空間。謝謝你,”她誠懇地說,“今天就讓我自己一個人回家吧,你把車開到前麵一個路口停下就行了,我想今天走回去。”

羅簡不是不聰明的人,他知道,可能他馬上就能找到兩年來若寒還對自己的心意不聞不問的問題的關鍵了,也許這是一把通往她心裏的鑰匙。他現在當然不要激怒她,要給她時間,讓她理清一切,然後主動告訴他,那時候,可能他就能攻陷周若寒這座城池了。

“那你自己回家小心點。”他停下車,看著她心事重重地下了車。

其實他並沒有真的離開,他隻是放慢車速,跟在她身後,慢慢地開著。他要看著她安全到家,比起她的心情,他覺得安全遠遠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