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李鋒不禁搖晃起腦袋笑了起來。
笑什麼?
李鋒說,你發現沒有,我們這些人都統統回來了。
張亮於是扳動手指算了起來:你,念師範回來了,高敏念衛校回來了,操,我也回來了。
還有我弟弟,出去當兵不也回來了嗎。
不僅如此,他們還分別說到了另外那些老同學。李鋒也把蔡勤跟李浩結婚的事告訴了張亮,後者表示他早已有所耳聞,而且實話實說,如果沒人提起,他張亮根本已經想不起蔡勤這個人了。李鋒相信這是真的,因為張亮在高中和農業專科學校那幾年談了許多女朋友,有幾個還帶回來讓李鋒看過。李鋒當然沒提到自己曾經被介紹跟蔡勤搞對象那件事。
然後李鋒也提起王奎帶自己去參加傳銷活動的事。張亮沒給他說下去,因為李鋒已說過多次。他每次說都會提到王奎西裝革履文質彬彬使用普通話還握手表示友好等細節,李鋒樂於向所有認識王奎的人重複這些,所有的人聽後沒有不哈哈大笑的。主要李鋒的敘述跟大家心目中的王奎簡直是兩個人,而真實的王奎也正是大家心目中的那樣,即由一個留級生成長為一名校園流氓,然後又成長為一名葫蘆鄉地痞。張亮帶來的消息更加證實了這一點,在不久前為迎接新世紀而開展的嚴打活動中,我們的王奎終於因偷竊、故意傷人罪(在碼頭砍了人)而“進去了”。
關於王奎在碼頭砍人那件事可謂名震鄉裏、婦孺皆知。說來話長,葫蘆鄉地痞流氓的成名之作幾乎都是在碼頭完成的,碼頭這個多年來進出葫蘆鄉的必由之路是地痞流氓一夜成名的最佳舞台。作為一個不想種田也不想上班的好逸惡勞之士,小偷小摸絕對屬於初級水平,也不為人所瞧得起,大家公認最為正確的道路就是使自己成為惡棍,成為人見人怕的“活鬧鬼”(葫蘆鄉方言),而這並不需要你有虎背熊腰及驕人的武功,那都是扯淡,是完全不懂行情的人胡編亂造。作一個人見人怕的惡棍其實很簡單,那就是在對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順手操起酒瓶、磚塊、椅子等一切可以使用的武器朝其頭上猛砸。不要怕砸死人,更不要怕砸傷。不過,砸人腦袋雖然也可能致命,但在形象和氣勢上不是很理想,最理想的就是手執那種有一尺多長的砍刀跟著對方追,被追的人必然要在碼頭那些店鋪、車棚和人群中奔跑、躲避,把驚恐和凶惡傳遍人群。因為明晃晃砍刀的存在,所以就不會有人來阻攔追逐者,更不會有人護著被追者。有一次派出所的那個所長也正巧下船親自置身了追逐現場,他並沒有對追逐者加以阻止,也未對被追者提供保護。他和所有的人一樣,是看著那個可憐的家夥被活活砍死的。之後,所長才喚來同事對罪犯實施抓捕。這不足道。值得一提的是,把人砍死然後被拉去抵命對於決心成為地痞流氓的人來說,非常正確,毫無錯誤,因為它的結果在意料之中。人們隻是可惜,可惜他們成名之後卻沒有享受到暴名之下可以得到的巨大回報就被槍斃了,真他媽太可惜啦。正確而不是錯誤,確實如此,怪隻怪運氣不好,他沒攤上一個經砍的家夥,或者他沒砍到不致命的地方。也就是說,運氣好的話,沒把人砍死隻砍傷的話,地痞流氓就必將享受他的凶惡和勇氣所帶來的名利。即便坐幾年牢吧,不僅不是壞事,反而更好。對於地痞流氓而言,坐牢等於讀大學,四年是本科,四年以上是碩士或博士,甚至是“海歸”。一旦出來,就是人物,屆時不良少年會慕名而來,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像霍元甲一樣端坐家中廣收徒弟,不用自己出馬,滾滾錢財像長了腿似的直往家裏跑,轟都轟不走。
李鋒所在的葫蘆鄉中學每年都會源源不斷地向社會提供這些地痞流氓。王奎就是例子。
不過,令李鋒和張亮替王奎感到遺憾的是,從王奎砍傷人到他被抓,時隔大半年,如果不是嚴打大概就沒事了。從這一點來說,王奎是不幸的。不過,比之那些將人砍死然後直接抵命的人來說,王奎又是何其幸運!在獄中深造的王奎看來若幹年後必然會如龍似虎地出現在他們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