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傷感,李鋒再次去相了回親。
林紅軍說話算數,把自己的堂妹介紹給了李鋒。林妹妹的條件不好也不壞,每天早出晚歸坐公交進城在個超市管理貨架。模樣也不錯,尤其個子挺高,看起來比李鋒要高不少的樣子,這使李鋒在相親的時候一直不願意站起來。唯一不好的是,林妹妹的背有點駝。當然也不是很駝,就是頭向前伸著(女人脖子本來就長),兩條又細有長的胳膊像空袖子一樣在前麵晃蕩。
對於這種駝背女孩,作為教師,李鋒有所觀察。他認為,在多年以來一成不變的教育製度下,一個人在年紀很小的時候,不是怕自己不夠出色,而是都害怕自己過於突出。過於突出如個子比一般同學高的話,這首先會被老師注意到,第一個點名喊起來回答問題,而多年以來,幾乎沒人願意回答老師那些問題,因為你怎麼答都答不對或不全麵,所以幹脆不答。其次,身高突出會被老師安排在最後一排,而最後一排安排的大多是學習調皮搗蛋或極差的家夥,與這些人為伍是恥辱,事實差不多就是這樣,學習好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坐在前排的那些聲音稚嫩的小個子。另外,平時,上學放學路上,個子太高就會被剝奪與大多數同學勾肩搭背的權利,使自己像個遺棄兒童那樣孤獨和可憐。還有,個子高導致衣服始終嫌小,手腕和腳踝都常年裸露在外,使他們一年四季看起來都在瑟瑟發抖。那麼作為女孩,除了這些,個子過於突出就更讓人害羞了。個子高說明你比別人提前發育,一發育,就要長出兩個小乳房,不彎腰駝背,乳房就叫別人望見了,還是彎腰駝背比較安全。不幸的是,長期的彎腰駝背也正是青春期身體發育的旺期,等她們長大明白女孩乳房越挺越好的道理之後,已經遲了,骨頭定型了,直不起來了。也就是說,對於孩子而言,個子高不僅不值得驕傲,恰恰相反,隻能滋生自卑。
通過相親,李鋒對林妹妹的了解與其駝峰的內涵基本一致。那就是,林妹妹當年學習挺笨的,現在也笨嘴拙舌;當年因為個子高挺自卑的,現在也因為駝背而挺自卑的。一駝背,就這樣衣著樸素、保守,免得被人注意到自己的身體。
因此,李鋒在整個相親過程中比較從容,比較主動,有駕馭全局的得意感,話於是比同類情形下要多得多。
他說,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她說,也沒什麼要問的。
其實這些情況林紅軍早跟你說過啦。
嗯。
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李鋒說著,把身體往後仰了仰,將身體靠在椅背上,以至誇張地將兩腿蹬直,並就勢伸了個骨節脆響的懶腰。
嗯?她好奇地抬頭等著他回答,因為駝背,她的這個抬頭確切地說叫歪過腦袋,看起來挺可愛的。
咳,李鋒裝腔作勢道,我知道你是這樣想的,像我們,我們這一代人,根本就不信家裏人給介紹對象,不信相親這一套對不對?也不叫不信,叫不指望。都什麼年代了,誰不希望自己找到喜歡的人呢對不對?之所以來,是家裏人跟後麵囉裏囉嗦被逼得沒辦法,另外,自己呢,也有一點好奇和新鮮的成分在裏麵,看看,就是看看,反正身上又不掉塊肉,又不死人!就是看看,相相親玩,當件好玩的事,對不對?
這通話當然讓林妹妹頻頻點頭。說完,李鋒掀起玻璃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水,就像一個演說家剛剛聲情並茂地說完了一組排比句那樣口幹舌燥。透過凸透鏡似的玻璃杯底,李鋒注意到林妹妹的兩隻眼睛分得很開,而且極其烏黑,嘴則豎立在尖銳的下巴上。這讓他心裏愉快極了。林妹妹當然也因為他的一番貌似誠實的話而消除了不少障礙,變得積極起來,不時還發出可愛的笑聲。
後來相親完,二人分手告別站起來時,李鋒感覺林妹妹身高沒有看起來那麼嚇人,心情更愉快了。他當即和林紅軍表示,願意和林妹妹交往下去。再之後,林紅軍也大喜過望地來轉達了妹妹的一致看法。
戀愛就此開始了,這是快樂的時光。他們剛開始約會的地方是在城裏,即李鋒坐公交車進城,然後在林妹妹工作的那家超市附近等她下班。然後二人一前一後或並肩去城市的更深處看一場電影。看完電影則一起吃個沙鍋麻辣燙。這才一起跳上公交車回到葫蘆鄉。李鋒也會把她一直送到家再自己回家。有時也能碰到林紅軍或林嫂,李鋒都會清脆地和他們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