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2006(2)(2 / 3)

一直沒說話的姐夫見狀,像討好李鋒那樣趕緊倒了倒牌,讓李鋒抓(因為是贏家)。既然如此,父親和李鋼隻好出於習慣也抓起了牌。新的一局又開始了。

最後的輸贏究竟如何,我不知道,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後來都不說話,扔出什麼牌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叫喊一聲,下家看一眼後也以同樣的方式扔牌。看起來他們就像機器人那樣長久地坐在桌子的四方,頭頂一盞100瓦的燈泡,隻有香煙的煙霧在燈泡光線所到之處縈繞。經過窗外的人並沒有把這家打牌的人放在心上。這麼說也許不確,他們正是看到了這個場景,才放下心來幹自己的事。

他們是幾個偷狗的人。天氣涼了,狗肉火鍋供不應求。另外,他們很可能就是鄰村的那個多年來習慣於偷雞摸狗的某某某和某某某,他們對紅旗村的情況了如指掌,知道誰家有狗,知道這些狗將隨著紅旗村的整體搬遷而淪為沙漠上的野狗。事實就是這樣,我們有理由相信,紅旗村的人不會把這些隻習慣於在田埂上奔跑和交配的草狗帶到鎮上的單元樓裏,而且即便主人們不忍要帶它們一起搬遷,這些多年來忠誠的狗大概也不願意,仍然會逃離燈火通明的鎮上在月黑風高的夜晚返回村莊—即便它已是一片沙漠—追尋久遠的氣味,然後蹲踞在原先屬於自己的住址上。既然這樣,它們不如在那種命運到來之前死掉。既然死掉,不如被偷狗人扛去飯店賣個好價錢。

關於偷狗人的偷狗方法,其實很簡單,就是使用一種叫“三步倒”的藥。把這種藥裹藏在鴨脖子裏,然後扔在地上等那些狗吃。狗吃了,往往在很短的時間裏就會斷氣。而關於“三步倒”到底是一種什麼藥?傳說無論人狗,吃了後,走三步就死。鄉民們曾因此打趣,走了兩步,不邁出第三步是不是就不會死呢?就此問題,李鋒曾請教過許多人,甚至還在網上查過。結果一無所獲。後來他隱約聽到過一種說法,覺得有其道理。即這個被稱為“三步倒”的毒藥正是生石灰或硫磺之類的東西,被狗咬碎之後,它們粘著唾液在口腔、食道和胃部發生劇烈的化學反應,燒壞這些器官。不過,消化係統燒壞,不應立即就死。所以李鋒認為,在燒壞食道的時候,也很可能順帶著把氣管燒壞,也就是呼吸係統燒壞,這樣就窒息而亡了。

李鋒他們的牌局是被外麵村道上那片混亂的叫喊聲和腳步聲打斷的。據說先是一個小孩發現自家的狗找不到了,於是他先是在自家門前叫狗的名字,然後流著眼淚挨家問。

有沒有看到我家的小花?

被問的人家一經提醒,也發現晚飯時候沒看到自家的狗,於是也加入了找狗的行列。

小花——

大黃——

黑背——

毛毛——

來福——

亨特——

……

更多的是和李鋒他們家一樣,就叫“狗”,沒名字。

狗——

狗哎——

我家的狗哎——

有誰看到我家的狗啦——

趕緊看看你家狗在不在家啊——

……

李鋒他們跑出去後,也學著大家的樣子找了一番他們家的那條老狗。這確實是一條老狗,在前麵曾經提到過。它經曆了十多年,認得李家四代人。最近幾年來,它確實老相畢露,皮毛難看,眼神渾濁,行動也遲緩起來,有時居然像貓那樣隻愛在陽光下打盹。好幾年前,它就不再像之前那樣每年在柴草裏生出一窩小狗來了。剛開始,有些不明真相的公狗還試圖聞它的陰部並騎上去,無一不叫它一頓絕情的撕咬給攆跑了。最近兩年,到了季節,確實已無公狗到李鋒家門前來提親求愛。不僅如此,這隻老母狗除了喪失了交配的欲望,也不叫不搖尾不聽話不吃什麼東西起來。也許正是因為喪失了性欲才改變了它對主人和食物的看法。父親多次提議要把這條老狗背了。所謂背(第一聲),就是勒死。他說,再這麼下去,這條狗就成精了。不過,他又搖頭,表示,背了這條狗也沒用,狗肉肯定老得像牛筋,他所剩無幾的牙是啃不動的。你們牙好,想吃嗎?李鋒他們搖頭表示他們也不想吃。這倒不是李鋒兄弟對這條老母狗抱有某種人和動物的深情厚誼—事實上在紅旗村乃至整個葫蘆鄉,人們養狗的初衷不僅有看家護院,也包括年底一頓狗肉—而這條老狗年深日久,病體奄奄,很難說沒有什麼疑難雜症古怪病菌,不吃總比吃要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