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偈子乍讀起來顛三倒四,撲朔迷離,卻包含著禪的境界和參禪的方法。傅大士用一顛倒了的話表達了一個永久的哲學命題,即“空”和“有”的關係。“有”的世界是一種表象,其本質是“空”的,但這個“空”,不是去掉或搬掉什麼東西的“空”,也不是主觀上否定客觀存在的“空”,而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空”,是當體即空的“空”。
“步行騎水牛”之句從文字表麵上看,一個行路之人,多想有一匹坐騎。倘若乘船,騎牛就是多餘。引伸講,參禪的人就如同行路人,正因迷了本性才需用“參”來洞徹本來麵目。傅大士用步行便無騎者,無騎者便無不騎來開示迷誤的人。
在普通人看來,橋是靜止的,橋下的水是流動的。可是傅大士卻認為,人在橋上走過時,橋是流動的,底下的水是靜止的。橋本不流,不流故流;水常流,流故不流。這就打破了相對的時空概念。在常人看來卻是不可思議的荒誕、離奇。但從世學的窠臼中掙脫出來,重新體悟本身和世界,既站在某個角度也不固執某個角度,以每個角度全方位看問題,認識自己和認識世界,這就是般若智慧。
南懷瑾先生評議說,人世間沒有一樣不顛倒,眾生顛倒,知見不正,樣樣顛倒。不顛倒,就成佛了。佛是什麼?中國禪宗祖師說佛是無事的凡人,沒有事的平凡人,哪個人能夠做得到?都是無事生非,都在顛倒之中。雲雲大眾切不要以世間邏輯來妄測佛法真諦。
此外,傅大士被收入大藏經的《心王銘》更是參禪佳作,其所闡述的心性論是後世禪學的核心和源頭,即使是六祖慧能的思想也跳不出《心王銘》所唱的範圍。千百年來,《心王銘》仍為禪家藥籠中物。《心王銘》唱出直指人心的作略。認為人心“體性雖空,能施法則”,見心就能識佛。如“知佛在內,不向外尋”,幾乎是後世的“陸王”心學,又如“莫言心王,空無體性。能使色身,作邪作正”,再加“心性雖空,能凡能聖。是故相勸,好生防慎”,這些同儒家的修身養性的講法也無多大出入。而“即心即佛”的思想,是由寶誌先唱,傅大士見而稟受之。南懷謹先生則認為,此語並非始於達摩,而是梁朝興起的一種思潮。
傅大士對天台宗的影響甚大,“一心三觀”是天台宗基本教義,一心即能觀之心。傅大士“端正自觀心”講的就是這個心,《心王銘》更是講“心”學的名篇。三觀,即“空”、“假”、“中”三諦。知“一念之心”乃不可得,不可說,而於一心中圓修空、假、中三諦者,即稱“一心三觀”。傅大士說“心性不沉浮,安住三三昧,萬行悉圓收”,也是這個意思。
傅大士與被天台宗尊為二祖的慧文同是“一心三觀”的宣傳者。天台宗智顗傳灌頂,其徒縉雲智威,智威之徒東陽慧威,慧威之徒玄朗都是義烏人,大都在雙林寺周圍的會稽、婺州一帶活動,和雙林關係密切,受傅大士影響很深。由於傅大士對“一心三觀”透徹的理解和宣揚,得到了天台宗學人的尊敬,日本天台宗的創始人最澄在其《內佛法相承脈譜》中,就把傅大士列為天台宗二祖之一。
中國禪風,起自齊梁之間,因其時有誌公和傅大士的影響,而開啟唐宋以後中國禪宗的知見。所以南懷瑾先生認為,齊梁之間禪宗的興起,受傅大士的影響最大。而形成唐宋禪宗的作略,除了達摩為主體之外,便是誌公的大乘禪,傅大士的維摩禪。也可以說,中國禪宗原始的宗風,實由達摩、誌公、傅大士三大士的總括而成。
◎二祖神光大師
中國的文化思想,到了南北朝時代,承接魏晉以來的“玄學”和“清談”之後,翻譯佛經與精思佛學的風氣,空前興盛。那種盛況,猶如現代追求科學的風氣一樣。於是,有一位傑出的青年,便在這個時代潮流中衝進了禪宗的傳統,打破了大師“終日默然,麵壁而坐”的岑寂。這就是後來中國禪宗尊為第二代祖師的神光大師。
——《禪話》
神光大師,正式的法名叫慧可,又名僧可,俗名姬光,虎牢人(河南省滎陽縣)。其父名寂,在神光出生之前,每每擔心無子,心想:“我家崇善,豈令無子?”於是便天天祈求諸佛菩薩保佑,希望能生個兒子,繼承祖業。就這樣虔誠地祈禱了一段時間,終於有一天黃昏,感應到佛光滿室,不久神光的母親便懷孕了。為了感念佛恩,神光出生後,父母便給他起名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