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糟糕的山穀。坐落在荊棘與泥沼之間, 光芒被環境掩埋，人類世界的蹤跡難以尋覓, 即使肖源明知住在這裏的人是可以變為動物的獸人，卻也不敢相信，這個狹小、未經開拓的小小山穀, 竟成了一個種族遺留下的血脈最後的藏匿之所。
他們的目光警惕又驚惶，仿佛一隻鳥似箭的偶然穿行, 一隻鬆鼠的快速躍動，甚至是一隻昆蟲的忽然展翅, 都會讓他們睜大消瘦的臉上顯得過大的雙眼，然後預備著, 要用他們比尋常人類更瘦小、虛弱的身體去圍殺意外的闖入者。
“我很失望。”這是一個年邁的獸人。牙齦萎縮了大半, 露出發黃的牙齒，膚色蒼白而顯出常年不見天日的虛弱，隻一雙眼睛還光芒極盛, 堆積下來的皺紋底下，如動物般琥珀色的眼中向格萊尼斯投來刀鋒般尖利的眼神。
“我曾經一排眾難，讓族人選了你為首領。可看看你做了什麼？”老人的眼神像是能刺破格萊尼斯的軀殼, “和一個男人拉扯不清？把一個人類帶來我們的密地？可相比最後一條, 這些都算微不足道。”老人狠狠拍了一下身下的床鋪, “你竟讓人類開始懷疑我們最大的秘密！”
“我讓他們開始懷疑？”格萊尼斯斜倚在木柱上, 低笑了一聲，“從我的祖輩們決定與城裏的人類交往過密的時候開始，你就不該還抱著沒有人會懷疑這裏的憧憬。”
“你！”老人憤怒地連拍幾下床鋪, “你和你的父親比起來，根本就不堪入目！你看你這樣子，哪裏還算是我們的首領？這全是、這全是——”
“對，”格萊尼斯抱著手，始終一副漫不經心的氣人模樣，“因為我人類母親肮髒的血。”
“隻可惜，你們也隻有我這麼一個選擇了不是嗎？”格萊尼斯歪了歪頭，“早在我的父親一開始要和那個人類的女仆發展關係的時候，你們就早該阻止的。而就好像你們阻止不了我這個雜種的出生與上位，你們同樣也阻止不了我和肖源真正結婚。”
長老閉緊了嘴，過了很久才道：“正如當年我們不阻止上任首領的私人情感，我們也不會阻止你和一個男人在一起。我從管家那裏聽說了，他知道你的身份，對你很好。但重要的是，你是否可以選擇相信這樣一個才認識一個多月的人類。”
自格萊尼斯這一次到這裏以來，他的目光裏首次流露出一個長輩對關切的小輩的擔憂，“種族不同帶來的悲劇你也經曆過。不要愚蠢到重蹈覆轍。”
格萊尼斯的手指微微顫動，卻又很快攥緊成拳。“不會。”他抿緊唇，“我不是我的父親。他也和我的母親不會一樣。他是特別的。”不僅是戀人獨有的眼中唯一，還有實實在在的全世界唯一一個的小草精。
格萊尼斯想到肖源在白天裏那個拇指大小、白白嫩嫩，聲音還特別奶氣的模樣，就不禁心下柔軟，一直顯露散漫的臉上也有了幾分笑意。
老人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仿佛要用雙眼看透他的內心似的。“如果你能清楚地明白後果，那我們也沒有什麼可說的。”過了一些時間後，老人才說道，並示意管家走近來。
“我比起長老來，與外界交流得更多。”管家在這裏時，表現得更冷靜而不近人情，“我也知道，現在他們懷疑你的主要原因中，就有一條是因為你擇偶對象的性別。人們都知道獸人的子嗣隻會是獸人，正是對你虎視眈眈的時候。在這種節骨眼上，做出一個無法留下婚生子的決定並非明智。”
“他們的懷疑不會因為肖源變得更深，也不會因為我和別的女人結婚就打消。”格萊尼斯說，“你們都知道到底是什麼才導致了這些懷疑的日漸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