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量子獸是類人型?也會對你造成什麼難以忍受的影響嗎?”
格萊尼斯搖搖頭,“不會。”他說的並不是肖源。在荒涼的邊境,極光照耀之下,他的量子獸正在雪原上繼續艱難地攀爬。
他的嗅覺與聽覺都擁有了狼的敏銳,眼睛在夜晚也能擁有清晰的視線。但最好的地方在於,由於量子獸與他之間相隔的距離,他自身接受到的過多信息,遠比不過狼傳遞過來的,幾乎充斥了他整個感官係統的雪的味道、森林的味道、風的呼嘯、極度的寒冷。
單調與冰寒拉長了他進入狂躁期以前的空閑。
——他原本是這樣打算的。
“照顧好你自己。”在他離開前,校醫在他的身後說道,“不要讓自己為那個所謂的‘挑選季’煩惱。”
校醫說的恰在點上。
格萊尼斯望著窗外。他被分配的寢室,理所當然不會好到哪兒去。內容上或許動不了手腳,在位置上就有操作的餘地。
從他的寢室往外望去,正是白日與黑夜在天空相撞的時刻,一半夕陽高照,一半即將迎來黎明。
一般的人都更偏好隻有一邊風景的窗戶。畢竟很少有人會喜歡不分早晚都始終有一邊處於白天的光線。肖源已經抱怨過不少次了。
格萊尼斯現在手中沒有光屏。他借給了去洗澡的肖源。但就算沒有看見,他也不會逃離開那些即將鋪天蓋地開始宣傳的“挑選季”廣告。他離開了埃特爾五年,人們已經擁有了新的娛樂方式。
“挑選季”帶來了很多回憶。而回憶讓他的計劃全部落空,反而在火星上灌注火油,生怕不能讓他加速進入狂躁期。
格萊尼斯倚靠在窗台上,閉上了眼睛。
“你願不願意去我的家鄉?”花匠坐在那張板凳上。
“我們那裏不怎麼富有。很窮困——應該這麼說。很貧瘠、很落後,普通植物在上頭活不下來,動物自然也不能。但人類卻能。”
“我們吃沙子裏挖出來的塊莖,飼養蠍子那樣醜陋、卻像牛一樣巨大的遊牧生物,我們半個月和其他的星球做一次交易,平常連迷路的飛行器都很難經過我們的天空。但日子不錯。我們星球上的人都不怎麼會說話,看著也嚴肅得厲害,其實倒不是。隻是沙子太多了,風也很大,我們隻能更多的用手勢。”
格萊尼斯看著地上,聲音很輕,“聽上去很不錯。”
花匠看著麵前鬱鬱蔥蔥的花園,“我花光了前半輩子的積蓄,坐了專門跑到埃忒爾來,倒也不是嫌我們那兒太荒涼。我隻是想看看真正的植物長什麼模樣,書上的花摸起來什麼感覺、聞起來什麼味道……不是這樣,我不會來到這裏的。”
“我喜歡我們那兒。”
“原本十幾年前我就想著回去了。反正也見過這麼多漂亮的花了。可後來,您的父親帶回了一個……”花匠露出幾分懷念的笑容,他抬頭看了一眼格萊尼斯,隻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無所適從地搓了搓手,平常總是很難出現表情的臉上,罕見地有了幾分躊躇與無措,“我們或許可以、可以假裝一下父、父子……就算外表上……年齡上……”他陸陸續續地吐出幾個詞,幾乎說不下去。他輕咳了一聲,努力克製自己,“我是說,如果別人問起,我們可以這麼說。”
“但我們哪裏都去不了。”格萊尼斯從前幾年被他拋棄的鳥籠上摘下一朵嬌小的花朵,昂貴的金屬與寶石被綠色的藤蔓包圍,長出了柔軟的葉子,開出了黃色的小花。如果早先就是這個模樣,他就不會拋棄這個鳥籠了。“他們已經在圍牆外把我們全都包圍了。”
“我的親戚們,有些投靠了,有些被處決了,還有不少在牢房裏等著和我相見。不少仆人被他們抓走了。我讓他們離開……那些人隻是不願意放過在這個地方生活過的任何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