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娜的直覺向來很準。
她暫且退出視頻, 到桌麵上找了一圈,果然在統一存放視頻的文件夾旁看見一個新建文件夾,裏麵塞了幾個pdf格式的參考文獻, 還有一個名為《論人類本能與動物本能的異同》的文本文檔。
打開文檔,是一篇署了納爾森名字的論文。
論文還在起草階段, 內容不多,幾大關鍵詞構成簡明扼要的骨架, 間或夾雜著一些用以論證論點的佐證材料, 其中絕大部分來源於一個被稱為男孩a的研究樣本。
雖然名字刻意打了碼, 但剛瀏覽過視頻的喬安娜有很強烈的既視感。毫無疑問,男孩a就是丹。
她心裏頓時不是滋味了。
原本看了納爾森拍的視頻,親眼見到他麵對著丹時和煦又耐心的模樣, 見到他如同父母教導孩子走路一般慢慢引導著丹邁向正常的生活, 喬安娜很慶幸、也很感激有他出現,及時填補了她離開後丹身邊缺失的長輩空位。
可一旦發現納爾森一邊教導著丹,一邊把丹作為實驗模板進行研究,原先的善舉便多出了幾分額外的含義。
親切與和藹實質是虛與委蛇, 關懷和陪伴也是因為另有所圖;熱心的高學曆奶爸即刻降級成一個心機滿滿的偽君子,指不定就會在榨幹丹小朋友的剩餘價值後當場翻臉,卸磨殺驢。
理智上, 喬安娜能理解納爾森的行為。
畢竟納爾森和丹非親非故,沒道理毫無怨言地無償養著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孩子, 迫於畢業的壓力,想借著擔任臨時監護人的機會在小朋友身上挖掘些論文素材,物盡其用,這無可厚非。
可情感上……哪個思維正常的母親會願意別人拿自己的孩子來做實驗?!
哪怕實驗意義相當重大,甚至於關乎到全人類的未來, 喬安娜也不一定會願意犧牲丹一個,造福千萬家。
她自認是個目光短淺的市井小民,平凡庸俗,自私自利。危急情況下,她也許會迫於‘道義’、‘責任’之類的道德枷鎖,大腦一熱選擇自我捐軀成全他人;而她絕不會把這一套價值觀強加給他人,哪怕是親手養大的孩子。
說到底,她又有什麼權利決定她的孩子們是否該為誰犧牲呢?
喬安娜很想直接闖進隔壁的帳篷,揪住納爾森的領子,把明晃晃的尖爪伸到對方鼻子下麵,以武力脅迫他不許再對丹打些不該打的主意。
她幾度提爪又幾度放下,考慮來考慮去,最終還是決定暫且按捺住衝動,扭回頭去繼續看剩下的視頻。
腦子裏想著冷靜,身體卻做不到。喬安娜剛看了半分鍾,就忍不住一個勁按快進,不想再給那些名為教學實則實驗的場景更多眼神。
一連快速跳過了十多個,她突然聽見納爾森帶笑的聲音:“你很開心?嗯哼?是不是?”
回答他的是一串輕快雀躍的小呼嚕——來自丹。
這引起了喬安娜的注意,她艱難地挪動鼠標,把進度條拉回最左端。
“九月二十一日,上午九點。”視頻一開始,納爾森照慣例說了日期時間,然後伸出手,把一塊白色的厚布擺到了鏡頭跟前。
他把那布片來回翻轉,裏裏外外地展示了一圈,不難看出白布從中對折過,兩端縫起,中間留出巴掌大的開口,形成一個可內置物品的布袋。
“我自己做的,花了一晚上呢,感覺還不錯吧?”他半是自嘲地自誇了一句,清清嗓子,終於進入正題,“咳!今天,我準備教丹使用袋子。”
“前幾天我給過他一個盒子,教會了他存放東西的概念。他很喜歡,最近總端著盒子到處跑,睡覺也要抱在懷裏。他很聰明,很會觸類旁通,有盒子做基礎,學會袋子的使用應該不會有困難。”
納爾森頓了頓,又說:“我比較擔心的是,他對布製品比較排斥,可能還沒理解袋子能做什麼,就先暴躁地一把扯碎了——參考之前我試著給他穿衣服的那次。”
說話間他走到了丹的房門口,抬高攝影機,透過門上的玻璃小窗給了裏端一個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