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2 / 3)

早晨,陶又佳在廁所和那個女的並膀兒蹲著,她發現她長得很小巧,很新鮮,哪兒都好看,便想起“深山出俊鳥”這句話。想到自己如果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一定會以《星探》的名義幫幫她,沒準兒那個新星“愛娃”從前也“妨”過誰家的豬狗呢。現在陶又佳如果能試試這女人的嗓子,說不定又會造成一顆新星的升起。後來她在走廊又碰見那男人:臉烏黑,留兩撇小胡子,牙很黃,嘴閉不嚴,給陶又佳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她想,那個女人無論如何是不應該回去的。

陶又佳在西縣差不多是暗藏了一天。

晚上,陶又佳才把自己好好打扮一番。來西縣時,她特意帶來了那次去京和普運哲在和平賓館見麵時穿的裙裝,以及那件短風衣。走出旅店,她已經完全是另一個人了,她想她終於逃出了這不人不鬼的一天。

“楓丹白露”離縣招待所並不遠,她步行十分鍾便到了。她打聽到招待所裏那個卡拉OK舞廳的位置,就直奔舞廳而去。果然,有音樂傳來。

陶又佳走進舞廳,燈光幽暗且有紅綠燈球的旋轉,男男女女的舞者正跳著一曲很慢的四步舞。她找到一個人們不注意的角落坐下,開始尋找兩個人:普運哲和那位吃糖的女人。很快她就發現了普運哲,他西服革履,正滿麵春風地和一位年輕時尚女性邊跳邊談,但這女人並不是那位。當普運哲就要轉到陶又佳眼前時,陶又佳迅速背過了臉。

後來普運哲又換了幾次舞伴,仍然不是那位女士。陶又佳想,也許自己的判斷有誤?也許那女人並沒有來?但也存在另一種可能:那女人來了,故意不顯山水地不在大庭廣眾之下出現。陶又佳想了一陣,斷定情況屬於後者。那麼,她決心要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就在普運哲坐下休息、一支新舞曲即將開始時,陶又佳閃電般地出現在他麵前說:“普市長,我請您跳個舞好嗎?”普運哲一驚,接著才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麼事。但他還是不動聲色地、甚至帶出幾分幽默和輕鬆說:“好啊。”他站了起來,拉她的手,挽住她的腰。

這又是一曲慢四步。他們“從容”地潛入舞場中央,他覺得在舞場中央,在人和人摩肩接踵的地方說話反倒更合適。他低聲說:“你怎麼來了?”她說:“我怎麼不能來。”他說:“你來幹什麼?”她說:“你來幹什麼?”他說:“我開會。”她說:“我也開會。”他說:“我開的是規劃會。”她說:“我就是為規劃會而來。”普運哲暗想,我開的這個農業規劃會和你那個《星探》有什麼關係。

陶又佳咬緊牙關,兩頰緋紅,眼睛隻盯住普運哲不放。普運哲已覺出這不是他們久留之地,他說:“我們出去吧,到我房間。”她沒有表示反對。普運哲到舞場一角和一個人說了句什麼,便快步離去。陶又佳也緊跟出來。他們相距幾米來到普運哲的住處:縣招待所被稱做“高間”之地。這是一排很普通的帶廊子的平房,平房前有草坪、花叢。現在已是秋天,隻剩了月季還迎寒而放。

陶又佳跟在普運哲後邊走進門來,普運哲顯出煩躁地在房間走來走去。他仍然覺得這裏也不是他們久留之地,說不定房間燈一亮,馬上就有人來看望。普運哲的體會,越是基層,看望就越多。因此,他動輒必有人相隨。陶又佳感覺到普運哲的煩躁,說:“我看出來了,看出你對我的不歡迎了。”他說:“是的,是不歡迎。你的行為很使我……”“很使你傷腦筋是嗎?”陶又佳說,“那麼,我就是為使你傷腦筋而來。這樣吧,這是你的下榻之地,準是另有他用。我想出去,我開車,我看見你的車鑰匙了。”陶又佳說著便抓起了扔在桌上的車鑰匙。這把被磨得發亮的小東西,陶又佳對它並不陌生,連上麵的齒形她都背得出來。她抓起了它,打開房門,普運哲緊隨而來。

他的車就停在門前。陶又佳上了車,車被她發動起來,普運哲隻好坐在了她的旁邊。

車子急拐出招待所,以八十邁的速度駛出西縣城,很快跑上一條不寬的山區公路。陶又佳再次把車加速到一百二十邁,於是被車燈照耀著的那些玉米秸、農家糞堆和柿子樹閃電般從窗外一掠而過。車身控製不住似的一陣陣搖擺,普運哲看看緊咬牙關的陶又佳說:“你往哪兒開?”陶又佳隻是不理。普運哲又說:“要出事的!”陶又佳還是不說話。此時她隻有一個念頭:往前開,除此之外她什麼也不想。

過了十分鍾,又過了十分鍾;過了半點鍾,又過了半點鍾……車子終於減了速,因為前麵不再是柏油公路,突然變成了坑坑窪窪的土石公路。車子一陣陣吼叫,陶又佳還在加大油門。普運哲一把抓住方向盤,大聲命令她踩刹車。陶又佳踩住刹車,車子停下來。原來他們正處在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半山腰。

普運哲說:“我們就在這裏談談吧,你也過夠了車癮了。”

“開什麼玩笑,你!”陶又佳吼著。

“我實在不想跟你開玩笑,你必須告訴我你來西縣幹什麼。你知道我這次來西縣事關重大嗎?”普運哲說。

“知道!”陶又佳帶出些譏諷地說。

“知道你為什麼還要來?”普運哲差不多也大聲吼起來。

“知道才要來。”陶又佳聲音更大,“說吧,她在哪兒?”

普運哲終於猜出了陶又佳此次來西縣的真正目的。不知怎的他一下也想到了那個女人,城市規劃設計院那位女工程師。他想,既然事已至此,既然你專為她而來,我就偏要給你製造出點什麼不可。過後他曾追究過自己當時的真正動機,但終未得出一個準確的結論。也許“製造出點什麼”就是為了“治”陶又佳那麼一下。也許“治”不是目的,“治”是為了實現另一個計劃?他掏出煙,用車內的點火器點著,說:“你問的是不是她?”

“是她。”陶又佳說。

“她是來了。”普運哲口氣平靜,對答如流。

“我能見見嗎?”陶又佳說。

“不能。”普運哲說。

“為什麼不能?”

“因為你沒有理由見她,她也不會見你。”

“這麼說,你是打定了主意。”

“打定了主意!”

“我呢?”

“你,你既能有你的想法就自有你的辦法。你,人都到了西縣,還用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