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銷聲匿跡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他發現演戲不是自己的真愛,唱歌才是,於是回去好好讀了幾年書,考上了國外的音樂學院,父母二話不說便出錢送他出國。
結果學還沒上完,陸晚風先是遇到車禍,後來又被查出有遺傳病。
父母第一時間趕到國外陪床。
都不算太嚴重,隻是需要住院的時間長了一些,父母確認他沒有大礙之後相繼回國,說等他出院了再來接他。
在他們離開之前,陸晚風避開醫生護士偷偷出去買吃的,半路偷聽到父母在外麵無人的角落裏吵架。
一個指責另一個把病症遺傳給了兒子,一個抱怨另一個不夠嚴厲,讓兒子變得散漫,如今高不成低不就,未來會叫人笑話。
沒有激烈的言辭,隻有冷言冷語地擺事實,陸晚風聽得心都涼了半截。
他早就知道父母之間感情寡淡,乃至對自己也沒有真的那麼上心,卻沒想到他們在背後原來還有這麼多的不滿。
當初當演員他們覺得是不走正道,但聽旁人誇獎,把他們一家當做名人,他們便勉強接受並引以為豪,後來好不容易才闖出了名聲,兒子卻又要放棄,去當什麼虛無縹緲的歌手,他們其實並不高興。
沒有拒絕他的原因是旁人都誇他們開明,而且他們也不願意跟兒子吵架,讓家庭變得不和睦,叫外人看了笑話。
於是隻能強迫自己不去關注,假裝不在意。
實際上他們有太多的不滿意、太多的不甘心、太多的耿耿於懷,也太在乎別人的眼光,每一天神經都繃得緊緊的,生怕出了什麼紕漏叫旁人嘲笑。
明明是一家人,卻仿佛戴著麵具在演一出和睦的戲碼。
陸晚風剛從眾心捧月的中心位置上走下來,走在異國他鄉無人注意,後來放假回國也漸漸無人問津,他正在適應這樣的落差,嘴上說著追求夢想,心裏還是會控製不住有些失落悵然。
原本他以為家人會是後盾,卻沒想到他們的支持也不是真心。
最在意的人在意的其實是他身上亮眼的光環。
即便他們從未當著他的麵說出過口,但陸晚風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另一個打擊是他麵試了國外好幾家唱片公司都被退回,幾乎看不到什麼希望。
完成學業之後回國沒多久,陸晚風便說要獨自出去闖蕩。
當著一眾親朋好友的麵,他看到父母的臉色微微僵了僵,但很快又恢複成得體的笑容。
旁人都說小夥子趁年輕出去闖闖是好事,他父母便也跟著應和了幾聲,叮囑幾句之後便答應了下來。
陸晚風甚至沒跟他們告別,除了一個以前淘汰下來的舊手機和從國外背回來的吉他,什麼都沒帶。
他一開始並不是漫無目的地流浪,而是去最基層到處打工,做些體力活,看過了人生百態,某一日突然想去更遠的地方,就走了。
捫心自問,他身上確實有跟父母較勁的那點叛逆作祟,後來卻是迷茫。
他寧願強行把自己逼近絕境讓自己跌進穀底,好不去想過去的榮光和理想,也隱隱期待著把自己徹底敲碎重組,能讓他變回個正常的人樣來。
俗稱破罐子破摔。
隻是時間久了,他對漫無歸處的流浪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直到遇到了鍾新月。
有些不懷好意的人在背後說話說得很難聽,說鍾新月未婚先孕生了個野種,說她下賤,說陸晚風吃軟飯,說他撿破鞋……不乏故意在其中挑撥離間的,陸晚風時常會被激怒,有人又說他是心虛,惱羞成怒。
當然也有些狐朋狗友存了幾分真心,問過陸晚風或鍾新月怎麼看孩子的事。
那個女孩兒畢竟不是陸晚風親生的,他們倆難道就真的都一點不在意嗎?
鍾新月當然有過隱憂,陸晚風卻早就跟她剖白內心。
坦誠來說,鍾新月並不是陸晚風見過的最漂亮的,也不是最有才華最有能力的,但她卻是堅韌的,野草一樣在岩縫裏向上生長,還要將腳邊的幼芽護在身下。
這是一個並不完整的單親家庭,卻並不缺乏溫情,比很多健全的三口之家更像一個“家”。
陸晚風羨慕、向往,不自覺地靠近,投諸過多的目光,漸漸就看到那個人的好來,於是心生愛慕。
他開始想要留下來。
但當他停下腳步的時候,過去那些未解決的陰影依然如影隨形。
不過這就是需要他自己去麵對的事情了。
那天晚上陸晚風說了很多,林見秋聽到最後險些熬不過倦意,本來還有些擔心,然而隔天一早起來,陸晚風依然活蹦亂跳,不見絲毫的尷尬窘迫。
林見秋以為他不在意,送他出門的時候卻聽到他說了一聲“謝謝”。
“我隻是需要一點時間。”他最後是這麼說的。
聽起來是敷衍人的話術格式,但語氣倒是很堅定。
林見秋“嗯”了一聲,說:“祝你好運。”
有些事情旁人不大好插手,就算是林見秋也隻能給一聲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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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三天以後,陸晚風那邊又有了動靜。
晚上林見秋跟葉懷霜吃完飯正在河邊散步,陸晚風突然給他打來電話,語氣嚴肅,語速飛快,聽起來神秘兮兮的。
一通監控到了安裝完了之類的鋪墊之後,他才切入正題,聲音輕得幾乎隻剩氣音,像是生怕驚擾了什麼。
“我好像看到那個往我們家信封裏塞信的人了,你什麼時候有空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