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這個地方在清末地位相當特殊,按行政區劃,僅僅是一個縣城,但自開埠之後,地位日漸重要,於是安了一個省政府的派出機構——道台。鑒於這種管轄地方的道,事實上等於是高於府的一級行政機構,所以,上海的行政地位,等於是僅次於省的行政區。到辛亥年的時候,上海已經成為中國乃至遠東第一號商埠,市區人口越百萬。實際的地位,無論經濟還是政治,都遠遠超過它所屬的江蘇省省會蘇州和兩江總督駐地南京,其實際地位,跟它的行政單位,還是不相配,但沒人會小覷它。當時,革命黨對上海相當重視。幾位知名人士,陶成章、李燮和與陳其美,都在上海謀劃策動起義。
雖然說,以章太炎、陶成章為代表的光複會中人,在辛亥前就已經跟孫中山鬧翻,但親孫的陳其美和反孫的陶成章,以及居於中間立場的李燮和,在起義過程中,還能夠合作,至少沒有互相拆台。由於駐上海的新軍多在吳淞,而且成員以湖南人居多,所以,李燮和作為湖南人,居間活動比較方便,新軍擁護他的也比較多。但陳其美和陶成章則是幫會大佬,在上海青紅幫中有很大勢力。在攻打製造局的關鍵之戰中,陳其美表現突出,玩命地往裏衝,最後被抓,他自己挺身進入製造局,遊說對方投降。雖然沒有成功,但這種敢入虎穴的膽略,為他爭了榮譽,很快,製造局總辦就逃了。這個創立於李鴻章的江南製造局,是僅次於漢陽兵工廠的軍火工廠,拿下了這個大工廠,東南方麵的革命軍,至少在彈藥方麵,就無需愁了。這個大功勞雖說不盡能算在陳其美頭上,但的確有他的份。因此,雖然攻打製造局的臨時總司令是李燮和,但在此後的推舉滬軍都督的會上,一群青幫幹將,拔手槍,拍桌子,硬是半強迫半民主地把陳其美推為都督。這麼一來,光複會人士跟擁孫的陳其美及同黨之間,矛盾一下子就尖銳起來。論革命的資曆,李燮和與陶成章,都比陳其美老得多,加上李燮和手上掌握的武力又比較多,所以,很多擁李的人感到不平。陶成章以及他背後的江浙一帶的洪幫勢力,也忿忿不平。雙方劍拔弩張,陳其美感到了極大的壓力。由是,也種下了第二年陳其美派蔣介石刺殺陶成章的根苗。
李燮和是個加入過同盟會、光複會和華興會這革命三會的元老,相對而言,性情比較平和。審時度勢,不想跟陳其美起衝突。但擁戴他的新軍又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就在吳淞另行立了一個軍政府,讓李做了吳淞都督。所以,事實上上海的光複,誕生了兩個革命政府。
兩個政府都需要掠地,擴張自己的勢力。兩者都在江蘇境內,於是,手就伸向江蘇。在太倉這個地方,就演出了一場掠地的爭奪。太倉在清朝,有兩個行政單位,一個是直隸州太倉州,一個是鎮洋縣。州是虛的,縣是實的。在滬軍和吳淞軍政府派人掠地之前,其實江蘇巡撫程德全也已經宣布獨立,電令所屬州縣,一律掛白旗獨立。知州剛到任不及五日,在局勢不明朗的情況下,不想做新朝的官,所以,痛快交割印信。知縣是個老實人,但有些戀棧,接電後立刻掛起白旗,上書“奉憲獨立”,意思是奉巡撫的旨意獨立。這時候,吳淞軍政府方麵來了五十個軍士,進城之後,拉開架勢要打仗,進攻縣署。當地人士出麵,說是已經獨立過了。但是,吳淞方麵的革命士兵,對此不能滿意,革命不僅要改換門庭,還要改換內容。於是就把當家的人換了,知縣交出印信走人,當家的改了民政長。就在這個當口,滬軍軍政府也派了三十餘人趕到。發現城裏已經有了革命黨,就聲言是假的。吳淞方麵的人當然不幹,雙方抄家夥要打。太倉人好事者,趕來看熱鬧的,不下二三百人。把打仗當戲看,是那個時代的一種風氣,直到20年代之後,仗打得激烈了,子彈不長眼,觀眾才沒有了。
當然,真要動家夥,一邊人多,一邊人少,原本氣勢洶洶的滬軍人士,感覺底氣不足。經過十分不願意開仗的太倉士紳說和,雙方終於發現大家都是自己人,同屬革命同誌,隻是因為協調不好才有了誤會。滬軍方麵承認吳淞方麵選的行政人員,一場衝突化為無形。滬軍退出,吳淞軍留下二十人鎮守。當然,這個結果,滬軍心裏窩火,人來的太少,如果多一點,結果就該是吳淞方麵讓步了。他們都忘記了,兩下搶的,其實是程德全的地盤。
這樣的掠地,各地都有一些。掠來掠去,掠得革命黨更加不團結了。比較起來,陳其美勢力擴張最快,在革命過程中舉足輕重。陶成章終於被自己的革命同誌暗殺在醫院裏,李燮和漸漸心灰意冷,最早退出政界,變成了商界大佬,跟二次革命後的袁世凱政府關係密切,後來還稀裏糊塗變成了籌安會六君子,成為世人心目中主張複辟的反革命了。
浙江:咱們商人有力量
實際上,寧波的家,還是昔日紳商在當。一切的一切,幾乎一點變化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