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當口,世界的通訊,還處於有線電報時代。清朝在各大城市之間,架設了電報線,便於政令和軍令的傳遞。官方的電報局,主要任務是傳遞官電,但有空閑的時候,也拍發些民用的電報,借以掙點錢花。當時以上海報業最為發達,但北京卻是政治的中心,所以先是西文報紙在北京設通訊員,把每日的最新消息,用電報傳到上海。後來,幾家大的中文報紙,也紛紛效法,在北京設通訊員,每日打聽點消息,就到電報局拍發專電(有些通訊員,幹脆就是朝廷的官員暗中兼的)。有些沒錢幹這事的報紙,包括一些革命黨人辦的“窮報”,也有自己的辦法,則幹脆關起門來編專電。據說,憑著政治嗅覺,有時還真編得挺像真的。當時的香港,比起上海來,還是個小地方,傳媒不發達,最大的華文報紙,就是名士王韜任過職的《循環報》。香港報紙報道中國大陸的消息,也得靠專電。當時香港隻與上海有電報線的連通,所以,《循環報》就在上海安了一個通訊員,每月發幾十元工資,專門給他們拍發專電,至於北京的消息,隻能靠這個通訊員去跟別的報紙駐北京的人通融,或者從別的報紙那裏蹭點來。而香港別的華文報紙,再從《循環報》那裏買專電。好在這些小報,涉及大陸的消息不多,這樣也就可以對付了。
當革命爆發,各地騷動之時,一位同情革命的華僑,帶了一些錢到上海來支援革命,不知怎麼一來,結識了《循環報》駐上海的通訊員。當時廣東尚未獨立,兩廣總督張鳴歧和水師提督李準,還在頑抗,隻同意保安(保境安民),不希望獨立,革命黨一時半會兒推不動。那位華僑覺得,可以利用拍專電的機會,造點事端,給廣東方麵製造點混亂。華僑有錢,而通訊員缺錢,不愁他不答應。於是,通訊員就擬了一條“北京專電”:“京陷帝奔”。華僑覺得還不過癮,改為“京陷帝崩”。通訊員猶豫了一下,就這樣發了過去。這個謠造得實在太大了,香港《循環報》接電後,一時拿不準,沒敢發表,反而來電詢問這消息有無根據。通訊員有些慌,忙問華僑怎麼辦?華僑說,你就回電說京電不通,無法核實,保險沒事。連電報都不通,京可是真的陷了。這回,香港方麵信了,一時間,登載大字的“京陷帝崩”消息的報紙,傳遍了香港。據當時人回憶,說當時全港的華人,歡聲雷動,舉市若狂,紛紛燃放鞭炮,上街慶祝,一些外國人也跟著起哄,英國警察止都止不住。當時粵港間人員往來,沒有太多的障礙,這駭人聽聞的假消息,馬上就傳到了廣州。張鳴歧和李準這樣的大員,跟北京有電報聯係,也許不會信,但底下的人,聽說道路傳聞,香港那邊報紙說了,京陷帝崩,北京完了,皇帝翹了,誰個不慌呢?總督提督以下的人員,個個驚魂不定。總督就是出來辟謠,也未必有人信。不消說,這個假電報,肯定對廣東的局勢會有影響。全國光複後,香港報紙都知道了,他們當初報的是個媒體的謠言。但是,這個謠言“政治正確”,所以,也沒人追究。
進入民國之後,媒體的作用越來越大。軍閥開戰,武戲開鑼之前,先要打電報戰,你來我往,駢四驪六的,看似好像吵架,但不是給彼此看的,都是發到報紙上,給大眾看的。一般來說,比較會造勢的一方,電報戰打贏了,日後的槍炮戰,也大多沒問題,反之亦然。媒體大多趨時而且進步,哪方麵趨時進步,就向著哪邊,大家都向著,即使這邊比較弱,也一樣可以占上風。討袁護國之役如此,直皖戰爭也是如此。但是,由於媒體逐漸成熟了,偏向是有點偏向,公然造謠,還是不大敢做了。狼來了,喊一次兩次行,喊多了,報紙就沒人看了。
《晉陽公報》:山西人的媒體政治
山西巡撫是丁寶銓。此人在晚清號稱能吏。在新政期間,凡是開明的能吏當政的地方,革命黨的勢力就發展不起來。因此,革命黨人開始謀劃把丁寶銓搞掉,為此還成立了一個工作小組。
自打國門一開,中國很快就有了傳教士和外國人辦的報紙,但到了《申報》(1872年創刊)和《新聞報》(1893年創刊)時代,才算有了媒體。戊戌變法期間,一幹鼓吹變法的人士辦的報紙,《時務報》、《湘學報》,雖然風靡天下,但其實更像是連續出版的宣傳品。中國人自己辦的報紙,真正像個報紙了,還得是預備立憲開放報禁之後。不過,這個時候,媒體政治也登上舞台了。
革命黨人重視宣傳,但是,在媒體時代,如果直截了當地像過去那樣宣傳造反,鼓吹革命,報紙不僅無法生存,也不一定能得到大眾的認可。隻能是辦了《民呼日報》,辦《民籲日報》,《民籲》被封了,再辦《民立報》。所以,即使存心煽動革命的報紙,在這一時期,也開始注重新聞,瓦解清朝統治,多從新聞報道入手。
山西的革命黨人在北方是比較生猛的,所以,革命爆發後,北方各省,除了陝西之外,也就是山西能獨立。雖然獨立之後的政權複被北洋軍趕走,但畢竟獨立了。辛亥革命山西新軍能夠順利起義,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山西新軍的革命黨比較多,而且不少身居高位。這個狀況能夠形成,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一份報紙,這就是創刊於1907年的《晉陽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