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席間變得興奮起來,個個眼光熱切,連荷花的秋波也轉了彎,李清順著眾人的視線瞧去,不知何時,台階上酒席已經撤去,女眷各自回房,隻剩張員外一人坐在那裏,桌上、地上堆滿了紅色的布袋,每隻布袋上都粘有一張白紙片。
“老爺要發賞錢了!”張才激動地叫起來,李清這才明白,他說的好事原來就是這個。
“這不就是年終獎麼?”他也暗暗歡喜,自己正囊中羞澀,不知道可得多少錢?但願別象前世那樣,隻得薄薄的兩張。
“張福!”第一個叫的就是大管家,張福大聲應到,跑上前去,雙手接過老爺遞來的紅袋,張員外拍拍他的肩膀,低聲勉勵幾句,無非是今年接著好好幹之類,講了幾十年,早就爛熟,但今年在張福的耳中卻非同尋常,他竟低聲飲泣起來,張員外又安慰他幾句,才將他打發下去.
“張祿!”
“在!”二管家急步上前,眼角卻瞥了一眼張福的背影,心中冷笑一聲,又換上他一貫的笑容,恭謙地接過老爺手上的袋子。
到了後麵,鼓勵的應承話也懶得說了,張員外隻管念名字,讓家人自己在錢堆裏翻尋袋子,突然,他的眼睛呆住了,這最後一個寫的赫然是李清。
“他、他不就是那個小道士嗎?才來了幾天,怎麼會有年例!”名字是自己念,但錢卻是夫人封的,“難道她弄錯了不成?不會!“張員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疑問,除在兒子的事情上有些糊塗外,其他事夫人著實精明無比,他心中翻騰,眼角餘光卻無意中掃到了那錢數。
“三貫!”張員外的瞳孔驀地放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管家才二貫五,他怎麼會三貫。
“罷了!罷了,就算今夜拚個魚死網破,也要把這事向她問個清楚。”
可現在,滿院的人都在看著這最後一隻厚實的紅袋。
“李清—”張員外一咬牙,終於極不甘心的叫了出來。
......
“自己隻來幾天,竟然比所有人都多。”李清捧起沉甸甸的袋子,默默地感受著蘊藏在裏麵的一絲溫情。
院子裏的人已漸漸走光,張才拍拍李清肩膀酸溜溜道:“還楞著幹什麼,該走了!”
“去哪裏?”李清看著他一臉向往,自己倒糊塗起來。
“自然上街去找樂子,難道你還想回去睡覺不成!”張才象是想到什麼,回頭四下張望,不見荷花的影子,這才微微放心下來。
雖已近一更,但大街上卻摩肩接踵,比那白天還要熱鬧幾分,儀隴雖是小縣,但上元夜卻是普天同慶之日,最能顯示皇上治下的盛世清明,故那縣令再怎樣節儉,也得擠出幾貫司筆費添置幾盞花燈,供百姓賞玩,此外,各商家也須紮些花燈應景,賺了一年,算是給老客的一種回報。
二人上了別離橋,但見橋下姹紫嫣紅,恍如白晝,群群的小孩們拎著花燈從他們身邊跑過,每一盞花燈下都聚滿了觀賞的人流,正所謂:
玉漏銅壺且莫催,鐵關金鎖徹夜開;
誰家見月能閑坐,何處聞燈不看來。
但更多的卻看人不看燈,難得幾個村姑、小姐結伴出來賞燈,卻成了一些無聊少年追逐的對象,大膽的靠近說幾句情話,惹出一陣轟笑,那羞紅了臉的跺跺腳,碎步小跑而去,後麵笑聲更加響亮,夾雜著些許得意。
張才早借故溜走,手中有錢,又正直相思的上元夜,他心中癢癢難奈,自然去翠花樓尋找相好的姐兒去了。
李清信步走下橋來,前麵一條街是小商小販聚集之處,最是熱鬧,賣燈的、捏麵人的、刻臉譜的、擺個攤兒賣小槍小劍的,隻一會兒功夫,李清的手上竟已挑了兩盞燈籠。
“算命!十文一次,不準不要錢!”清脆甜美的聲音從街角傳來,李清突然想起那把黃楊木梳,心中一熱,挑起六角琉璃燈緩緩地向叫喊聲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