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李隆基向幾個大臣笑道:“前幾日朕和李愛卿已經談過,所以朕沒有什麼疑問,各位可有什麼要問的?若沒有,安西節度使李清的述職報告便算過了。”
“陛下,臣有話要問。”站起來的自然就是楊國忠了,他為這一刻已經等了近一年,豈能讓李清在讚賞聲中結束述職。
“陛下,臣以為既然是述職就應當是講述過去一年的所作所為,臣也很想知道安西的近況,可洗耳恭聽了半天,李使君所講的內容都是將來的計劃,而對過去一年所發生的事情隻字不提,既然皇上已經認可李使君的這種述職,臣也無話可說,但臣在去年年末時遇到一名安西的將領,他彈劾李使君在怛羅斯戰役前曾血腥屠殺了三萬大唐盟軍,臣想請陛下同意讓此人進來作證。”
“陛下,臣反對!”張筠一步站起來,他回頭盯著楊國忠道:“楊相國,此事朝廷已經多次討論,早有定論,李清有功有過,已功過相抵,為何還要再提此事?再者,此也並非發生在去年,若按楊相國的意思則更不需再提,所以楊相國還是想清楚了再說。”
“張尚書此言詫異,我倒想說幾句公道話。”這兩句話說得陰陽怪氣,隻見陳希烈站了起來,捋著山羊胡子道:“陛下,這裏的資格也就屬臣最老了,也最有資格主持個公道。”
他瞥了一眼李清,當年在南詔時就是此人差點將他害死,這個仇他一直念念不忘,現在他又是楊國忠的鐵杆,新仇舊恨在心中一齊迸發,他怎麼可能不站出來。
“雖然此事發生在前年,但事情並沒有完,一直到去年,還有葛羅祿的使者跑來追問此事,到今天依然沒有給人家個答複,實在有損我上國天顏,再說,高仙芝做了類似的事情卻被免了安西節度使之職,張尚書,同一個朝堂為官,為何厚此薄彼?”
“可是李清所殺和高仙芝所殺並不相同,為何要相提並論?”張筠反唇譏道。
陳希烈重重哼了一聲道:“可在老夫看來,李清所殺更為嚴重!”
“好了!”
李隆基出聲止住了他們的爭吵,他剛才一直在觀察李清,見他冷笑不語,知道他已有了對策,便問他道:“李清,你可願讓人證來和你對質?”
“臣無異議!”他也很想知道,楊國忠說的人證究竟是誰?
“那好,朕準楊相國之請。”
片刻,投靠楊國忠的王滔被帶了上來,雖然楊國忠已多次給他講過,但他官職卑微,平生第一次來這種場合,早嚇得渾身發抖,跪倒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滔,原來是你!”李清走到他身邊,連聲冷笑道:“我批你請假回京探親,原來你的親竟是這樣探的?”
王滔聽到了李清的聲音,忽然想起他將自己從軍中踢出去,仇恨之火頓生,竟壓過了恐懼,他向前爬了幾步,重重磕了幾個頭,高聲道:“陛下,葛羅祿人死得好慘啊!”
接著他便將李清如何哄騙葛羅祿人到白水城,又如何點火燒城,將三萬葛羅祿人活活燒死,至今白水城還是一座死城,葛羅祿人的白骨尚存,說到慘烈之處,旁邊的陳希烈連連咂嘴歎息,看那架勢仿佛他要遠赴白水城,親自去給葛羅祿人超度亡魂。
“陛下,你聽見沒有,這樣殘忍地對待盟軍,將來我大唐何以在西域立足。”楊國忠痛心疾首,他忽然振臂高喊,“陛下,這樣的屠夫不能饒恕,臣強烈要求免去他的一切官職,下大理寺問罪!”
“李清,此事你如何解釋?”李隆基不露聲色地將球踢給了李清。
李清忽然仰頭大笑,笑聲忽然一收,冷冷地對楊國忠道:“楊相國,請問我為何要殺葛羅祿人?”
“這........”楊國忠無言以對,急向王滔看去,王滔卻低著頭一語不發,連李嗣業都不曉得,他又怎麼可能知道原因。
“李侍郎,皇上在問你呢?”陳希烈接過話頭,急替楊國忠解圍。
“那我就告訴你們,葛羅祿人已和大食人有密約,將在決戰時裏外夾擊唐軍,我不殺它,難道還要敲鑼打鼓送他們回老家嗎?”
李清的話讓所有人都動容,裴寬性急,第一個搶先問道:“李清,你此話可有證據?”
李清點了點頭,對李隆基道:“陛下,臣也有人證,現就在兵部等候,可否宣他覲見。”
“準!朕賜他白身,速帶進來。”
過了約一刻鍾,侍衛們帶進一麵色蒼白的年輕人,他懂得宮廷禮儀,緊走兩步,向李隆基大禮參拜:“臣是原石國國王車鼻施之子車多咄,參見天可汗陛下。”
這個年輕人正是在怛羅斯被李清俘獲的車多咄,李清早就料到楊國忠不會放過自己,便將他留下來,在關鍵時給自己作證,為了得到他的配合,李清許諾將來立他為康國國王,車多咄得這樣的厚禮,自然也就答應了。
李隆基也大感興趣,仔細打量他幾眼笑道:“原來你就是車鼻施之子,聽說你們父子投降了大食,難道是朕虧待你們了嗎?”
“天可汗陛下,那是臣父親一時糊塗犯下的大錯,他為此已付出生命的代價,請陛下寬恕他吧!”
李隆基忽然想起高仙芝的屠城,也底氣不足地擺擺手道:“此事就不提了,朕來問你,李清說葛羅祿人和大食人有勾結,你可能證明?“
“臣能證明,阿拔斯的叔叔布杜在怛羅斯城內就親口給我說過,葛羅祿大酋長確實派特使去大食協商過合作事宜。”
“哼!一麵之詞,誰能相信?”
楊國忠不等他說完,便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對李隆基道:“陛下,除非他能拿出證據,否則臣還是堅持己見,要嚴懲李清,還朝廷一個公道。”
“好一個還朝廷公道!”李清忽然冷笑一聲,目光逼視著楊國忠道:“楊相國,你口口聲聲要還朝廷公道,那我來問你,李獻忠的敗兵到哪裏去了,四萬朔方精銳現在在何處?你派出去調查官員為何不了了之,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清忽然說出的幾句話將楊國忠驚得膽寒心裂,仿佛一腳踏進了萬丈深淵,手上、背上、額頭上的冷汗一齊湧出,他兩腿發抖,牙齒劇烈地上下嗑動,指著李清顫聲道:“你、你在說什麼?我、我不—明白。”
“你明白!我在說什麼,你心裏清楚得很,你以為真隻有天知地知嗎?”李清憐憫地望著他,他忽然轉身對李隆基道:“陛下,現在派去調查李獻忠案件的人正在回程的路上,隻要問他們,是誰派人讓他們不了了之,此事便一目了然。”
李隆基盯著楊國忠一言不發,慢慢地,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目光越來越陰森可怕,忽然從牙縫裏蹦出兩個字:“準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