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高力士依然要替李隆基辯解,他苦笑著道:“可是這個,這是大唐開國時便留下來的兵製弊端,怪不得皇上。”
李清輕輕地搖了搖頭,誠懇地對高力士道:“我並沒有說軍府敗壞是皇上的責任,我當然知道軍製的弊端,百姓無地,誰肯去自掏腰包當兵,還要家裏供養,軍府無兵才是正常,既然府兵壞了就要建新製,所以當年我開征鹽稅就是為了積累錢財以實行募兵製,可從天寶五年到現在,六年過去了,累征了至少也有幾千萬貫,但財政卻依舊窘迫,錢都到哪裏去了,我看征多少稅也填不滿那個大窟窿。”
說到此,李清微微有些怒了,“我現在被百姓們罵為李稅魔,這個不提也罷!就算皇上穩住了局勢,安祿山一時不反,他會削減宮廷開支嗎?高翁在他身邊多年,難道還不了解他嗎?再過幾年恐怕軍備愈加荒弛,而安祿山卻相反,那時兵精糧足,將士用命,高呼一聲‘均田地’而萬民響應,那時我大唐真的危險了。”
高力士臉色嚴峻,他不得不承認李清說的是事實,決非聳人聽聞,但事情已經無法挽回,李隆基在這件事情上極為頑固,無人能勸說他,甚至連楊貴妃也不能。
沉默了片刻,高力士忽然低聲道:“大將軍,你可知道皇上派魚朝恩到河北犒賞三軍去了,應該是派他去探聽虛實,或許等他回來,皇上就會改變主意。”
“現在還需要探什麼虛實?”李清輕輕地搖了搖頭,淡淡一笑道:“皇上這樣做,無非是想讓安祿山以為他尚疑惑不定,等魚朝恩吃了安祿山的重賂,回來說河北將士忠心於皇上,那時皇上再裝裝糊塗,繼續他的歌舞生平,安祿山造反一事便不了了之。”
李清連連冷笑道:“高翁,他是在把頭埋進土裏,自己看不見外麵,就以為天下太平了,焉不知這就是安祿山所期盼。”
“那現在該怎麼辦?”高力士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作為對李隆基一種本能的關心,他不希望由李隆基來背負這個曆史責任,現在,或許隻有李清才能製止最壞的情況出現。
“你說,我能幫你做點什麼?”
李清負著手走到窗前,凝望著遠空,一個國家的中興是生於憂患之中,大唐百年安靖,無論統治者還是普通民眾,都早已養成了一種惰性,積弊難改,隻有在災難麵前,這種社會惰性的枷鎖才可能被打碎,讓國家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在某種程度上,安祿山造反也未必是一件壞事,隻要能控製它對社會經濟的破壞。
但控製一件未知的社會動亂需要巨大的勇氣和智慧,他李清有這個勇氣和智慧嗎?答案是肯定的,他能!想到此,李清回過頭,目光清澈而堅定,他凝視著高力士緩緩道:“我需要取代安思順兼任河西節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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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麵看,安祿山的府裏異常安靜,燈光也大多是熄滅了,仿佛大家都已早早休息,但若走到府裏去,便會發現其實並不安靜,親兵們默默地在整理著一個又一個包裹,焚毀書信、收拾馬匹,種種跡象表明,安祿山準備逃跑了。
此時,安祿山和謀士高尚以及安慶宗正躲在密室裏商量著最後的大計,他在下午便從宮中得到了消息,李清述職時竟提到了李獻忠敗軍之事,一個時辰前,楊國忠派人來報信,說李隆基起了疑心,派太監魚朝恩去河北,名義上是犒軍,實際上就是查訪那些敗軍的去向,讓他早作準備,安祿山當即命親兵們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隨時撤離。
而高尚對李隆基派魚朝恩去河北之事也疑惑不解,他看不出李隆基走這步棋的用意,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事情越來越不妙,必須趁早離開長安。
他在房間裏來回踱步,思考著對策,想罷,他果斷地說道:“大帥,現在情況起了變化,刺殺李清之事隻能暫時放下,我們必須要盡快離開長安回河北。”
“我也是此意,殺李清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還是盡早回河北,可就怕李隆基真的沒有拿定主意,我這一跑反而露了餡。”
安祿山麵臨兩難的決定,時機不成熟,他現在還不想造反,最好能再給他幾年時間準備,他滿臉憂慮地對高尚道:“先生有沒有什麼辦法,既能盡快離開長安,又能不讓李隆基生疑。”
高尚微微一笑道:“我剛才已經想到了一計,可讓大帥明日便回河北。”
安祿山大喜,急道:“先生請講!”
“明日可派一人佯扮信使,說契丹人作亂,大帥便可立刻向李隆基請辭,如果他不答應,則說明他真有殺大帥之心,大帥便立刻逃走,不要走潼關,從鳳翔繞朔方經太原回河北。”
說到這裏,高尚又對安慶宗道:“假如李隆基明日準大帥回河北,那公子還是留在長安,若不準,公子則和我們一起逃走,回河北後咱們立刻起兵。”
安祿山緩緩地點點頭,這確實是最好的辦法,既試探李隆基,又能回河北,可謂一舉兩得。
“既然如此,我們都回去收拾東西,明天一早,我便向李隆基請辭。”
高尚離開密室匆匆向自己房間走去,他住在後院,為一個單獨的小院,安祿山特地派了幾個年輕美貌的女人服侍他,他剛進院門,一名安祿山的親兵從後麵跑來叫住他,“高先生,府門外來了一人,說是你的兄弟,有要事找你”
“兄弟?”高尚愣了一下,自己的兄弟在商州,怎會跑到這裏來,“他叫什麼名字?”
“他說他叫高雲,從商州來。”
“帶我去看看!”高尚轉身跟隨親兵匆匆向大門走去,從商州來,應該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