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將盡,夕陽下,騎兵們的身前落下了又長又尖的身影,黑夜已悄悄降臨在千裏冰封的隴右大地上。
一隊三千人的安西騎兵從西逶迤而來,馬踏冰河、漫天雪飛,雪已經下了三天,惡劣的天氣使他們的行軍十分艱難,行至一個背風處,李清手一揮,全軍停止了前進。
一名斥候從遠方馳來,行至李清麵前跳下了戰馬,送上一封從鳳翔轉來情報,李清打開,上麵隻寫了八個字:‘長安無事,河北無事’
“大家稍微歇息片刻,吃點東西。”
李清吩咐完,一掉馬頭,向李豫的馬車飛馳而去,從龜茲東來,他們已行軍了近一個月,李清早派了大量的斥候赴關中,隨時探聽長安的情報,但自從安慶宗死後,長安突然變得沉默起來,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但李清知道,這隻是海麵上的風平浪靜,海底其實早已暗流激蕩。
李豫原本是騎馬,但出發沒多久,他就病倒了,隻能坐馬車而行,而且,既然密旨是命他西去大秦,那他就最好不要出現在隊伍裏。
“殿下情況好點了嗎?”李清行至馬車前,向正探出頭,朝自己張望的李泌問道。
行了一個月,李豫的病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有加重的趨勢,李清十分擔憂,隨隊軍醫要求李豫不能再跋涉顛簸,必須躺下來靜養,否則會有性命之憂。
李泌搖了搖頭,目光一陣黯然,沉默片刻,他終於忍不住道:“大將軍,還是讓殿下在隴州將養一段時間吧!”
“我就是來和先生商量此事,長安情況不明,貿然進局反倒不好,殿下就在隴州將養,若有情況,我隨時派人來聯係。”
李泌聽他答應將李豫留隴州養傷,心下欣然,可聽到他後麵一句話,又赫然一驚,“難道大將軍要進京嗎?”
李清點了點頭,“現在長安風起雲湧,我若置之度外,恐怕一招不及,就會滿盤皆輸,那時想後悔都難!”
“那這三千軍呢?大將軍並未奉旨,恐怕有心人會拿此彈劾大將軍。”
李清微微一笑:“既未奉旨,自然就不宜公開露麵,這三千軍就留在此處,我隻帶十幾人入京,若先生有急事,去嗣寧王府找我便可。”
說罷,他向李泌一拱手,撥馬便向東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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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已過,上元節未到,整個長安還沉浸在一片平靜與祥和之中,天寶十二年要發生什麼事,沒有人能想得到,這也難怪,大唐已平靜百年,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安祿山要造反,但大多數人依然會平平靜靜地過日子,沒有人真會將它放在心上,巨大的慣性使人們心中早已麻木。
嗣寧王李琳已經從鹽鐵監令的位子上退了下來,接替他的是江淮鹽鐵使第五琦,他現在賦閑在家,和天下所有父母一樣,他開始替兒子的前途操心,長子李照做陝州長史已經快五年了,卻再也升不上去,而次子李虎槍本來要跟李清去安西從軍,但李琳卻不願他遠走,而給他謀了一個武功縣縣尉之職,但不到三天,他便棄職回家,依舊在長安浪蕩。
而現在讓李琳擔憂之人,卻是他的女婿,李清原本一直是他所驕傲,三十餘歲便做到尚書左仆射、安西大都護可但是京城目前的局勢卻使他心中充滿了深深地憂慮。
“老爺,有人送來這個東西。”
管家拿著一隻手鐲在書房找到了李琳,李琳放下書,接過仔細地看了看,是一隻鑲著金絲的玉手鐲,可是那金絲的花紋,李琳忽然‘騰!’地站了起來,連聲道““送手鐲的人現在哪裏?”
他已經認出來,這是他女兒李驚雁的手鐲,怎麼會突然出現,不等管家答複,他拿著手鐲便快步向大門跑去。
外麵天色已黑,大門前掛了幾盞沉重的大燈籠,借著燈籠淡淡的光暈,隻見大門口停了一輛馬車,十幾個灰衣人騎著馬立在馬車旁,見他出來,馬車上便下來一人,也一樣的灰色布衣,頭戴一頂寬邊鬥笠,看不見他的麵容。
“王爺,是我!”他的聲音低沉有力,李琳立刻便聽出來,這是李清的聲音,他心中驚疑不已,但此時已不及細想,他急忙回頭道:“這些都是我的朋友,讓他們進府!”
直到進了李琳的書房,李清才將鬥笠摘下來,書房裏光線明亮,很暖和、也很舒適,他心情終於放鬆下來,到了這裏,也就是到家了。
李琳將一杯熱茶放在李清麵前,關切地問道:“驚雁可好?”他也聽說女兒有了身孕,這讓他十分牽掛。
“有簾兒照顧她,就請世叔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