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越說越氣,他見楊國忠象一頭豬似的伏在他麵前,又想起上次他擅自答應將安西陌刀軍調給安祿山,心中氣得幾乎要炸膛,他再也忍不住,不顧身份地狠狠地踢了他一腳,大罵道:“朕真瞎了眼,竟讓你這樣的蠢貨為相國!”
“陛下!”躲在簾後的楊玉環見李隆基大發雷霆,臉色鐵青,居然不顧皇帝的身份踢打大臣,這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看來事情相當嚴重,她再也顧不得避內,急忙提著長裙從宮內奔出,跪在李隆基麵前道:“臣妾堂兄德望不能服眾,才識低劣,上不能輔佐君王,下不能領袖百官,治國安民更讓陛下失望,也讓臣妾痛心,臣妾再次懇請陛下免去楊國忠右相之職,莫要再讓我楊家被天下人恥笑。”
她說的聲音不大,也很輕柔,可在楊國忠聽來,卻象刀子一樣挖他的心,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但他卻不知道,對於李隆基而言,楊玉環的話卻是撲滅大火的及時雨,儼如春風化雨,瞬間便撫平了李隆基的激憤。
他心疼地將楊貴妃扶起,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愛妃先回宮去,此事朕自有分寸。”
楊貴妃被宮女扶走,大殿上又隻剩下李隆基和楊國忠二人,“你起來吧!朕還有話要對你說。”
楊國忠全身是汗,他知道自己已經死裏逃生了,心中暗暗叫了一聲僥幸,站起身來垂手而立,卻不敢坐下。
“朕準備立皇長孫為儲,你可有異議?”李隆基也不想再暗示他了,便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
雖然楊國忠早知道此事,但他還是裝出初次聽聞的樣子,一臉愕然,半天才道:“陛下直接立長孫,可曾想過諸子不服?”
“那朕立哪一子,諸子可服?”李隆基冷笑道:“人人都想繼大統,可朕要考慮的是我大唐社稷的長治久安,皇位隻有一個,唯德者可居!”
“陛下聖明,臣無異議!”楊國忠小心翼翼道,他盡量表現出一副心悅誠服的謙卑姿態。
李隆基瞥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朕就知道你會這麼說,若是張九齡,他早就要棄帽撞柱了,朕還得衝上去拉住他。”
說罷,他長長地歎了口氣,神情蕭瑟道:“罷了,不提此事,楊相國,朕今天找你來是要把哥舒翰之事交給你去做。”
“請陛下吩咐!”
李隆基半天沉吟不語,哥舒翰是最難啃的一塊骨頭,他在隴右根基已深,領軍大將都是他的心腹,要罷他軍權不能用強,否則一旦反彈,禍比安祿山,可隴右又是西接關中,其戰略位置更比河西、朔方重要,有了安祿山的教訓,李隆基已經不能容忍軍權獨立的大將,他決定用商談的方式,開出優厚的條件讓哥舒翰放棄軍權。
隻是能不能將此事交給楊國忠去做,又讓李隆基有些左右為難,按理,楊國忠是右相,最能代表他前往,一些臨機決策,他也有權同意,可是他的能力,又著實讓李隆基憂心。
‘也罷,先讓楊國忠去試試他的底線吧!’
想到此,李隆基緩緩說道:“相國去問問哥舒翰,朕想留他在長安為官,他有什麼想法?一有消息,即刻向朕稟報,不準有半點耽誤!”
“微臣遵旨!”楊國忠不敢再多言一句,接受了任務便匆匆告退而去。
李隆基一直望著他的背影消失,才疲憊地坐了下來,輕輕地揉搓著太陽穴,他確實有些心力憔悴了,他開始有些懷念李林甫,若有他在,哪會象今天這麼被動,楊國忠到底不行啊!
他把責任推給了楊國忠,卻不知道,早在李林甫後期,朝廷就無法支付軍費,才釀成了今天的被動局麵,這個責任,又該誰付?
“陛下,早點休息吧!”
在李隆基最疲憊的時候,高力士熟悉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李隆基輕輕地歎了口氣,起身拍了拍高力士的肩膀,慢慢向內宮走去,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停住了腳步,若有所思地對高力士道:“大將軍,你認為安慶宗之死是誰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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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帥若有條件可盡管提!”
楊國忠雖然在李隆基麵前畏縮如鼠,可在哥舒翰麵前他的腰卻挺得筆直,他好歹是堂堂的右相,是百官之首,他處理政務的能力雖然不行,但官架子卻擺得十足,李隆基是讓他來試探哥舒翰的底線,但他卻想一次達成妥協。
當然,這裏麵也有他的私心,那就是哥舒翰的底線不能威脅到他的利益,一見門,他茶也沒有喝一口,開門見山便向哥舒翰轉達了李隆基的意思。
此刻,哥舒翰就盤腿坐在他對麵,輕輕地捏著痛足默然無語,他已經在七天前述職結束,但 卻發現他府宅四周有人在監視。
哥舒翰是個外表粗曠,但內心卻精細無比的人,他立刻意識到這是李隆基在暗示他不要離開長安,和張齊丘的驚惶失措相反,哥舒翰沉住了氣,但張齊丘被殺、封常清被廢除軍權、鮮於仲通主動棄權,這些事情接連發生,不斷給哥舒翰施加壓力,哥舒翰也意識到,這一關他是無法含混過去了。
必須要有所取舍,哥舒翰知道,如果李隆基真想將他留下來,他是絕不可能再返回隴右,張齊丘就是前車之鑒,他沒有選擇,隻能答應,況且他根本就沒有造反之心。
封常清幾乎是毫不猶豫答應下來,很多人都讚揚這是聰明之舉,但哥舒翰卻認為那是因為他在河西任職還不到一年,底氣不足的緣故,對他封常清是明智之舉,但並不適合自己。
他可以放棄自己在隴右的經營,但必須要和李隆基談,以謀取最大的利益,他哥舒翰不信承諾,他隻相信看得見的東西,他知道李隆基早晚會來找他,所以這七天來,他寸步不離家門,現在,楊國忠來了,
“相國,我哥舒翰隻是一介粗人、一個老兵,蒙陛下不棄任我為隴右之帥,一路提升,竟做了西平郡王,如此恩寵,我知足了,現在既然陛下想換帥,隻管吩咐一聲便是,哥舒翰還敢談什麼條件二字。”
從楊國忠一進門便過早地說出李隆基要他開條件,使哥舒翰一下子就抓住了李隆基的底線,那就是隻要他放權,什麼都可以談,既然李隆基很在意他的心腹造反,那他哥舒翰又急什麼呢?他要看看李隆基到底能給他多高的官爵。
楊國忠顯然沒有看出哥舒翰的迂回戰略,而是被他紫黑色的大臉膛、魁梧的將軍之軀、誠懇單純的眼神迷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