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裏的空氣仿佛被壓縮、凝固,楊玉環的哭訴讓魚朝恩儼如墮進地獄,她將一切都講了出來,楊國忠背叛了,他的頭一陣陣眩暈,膽已裂心已碎,不知不覺匍匐在地上,渾身顫抖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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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妾父親早亡,家族旁觀不顧,多虧楊三哥一力承擔,才使家父入土為安,如今他錯判形勢,使他身如危卵,臣妾願出家為尼替他贖罪,以報其舊日恩德,三郎,臣妾特來向你告別!”言罷,楊玉環淚如雨下,哀哀悲戚連天地都為之動容。
“玉環,你這不是要逼死朕嗎?
李隆基一步上前,緊緊地拉住楊玉環的衣袖,生怕她就此離去,他的眼睛也紅了,“這才多大的事,讓朕的玉環哭成這樣,朕心都要碎了。”
楊玉環一把抱住李隆基的腿,放聲大哭,“三郎,臣妾也舍不得你啊!”
李隆基急忙蹲下來,扶住楊玉環的肩頭,用袖子替她擦拭淚水,急得顫抖著聲音道:“別哭!別哭!朕答應你就是了。”
旁邊的高力士一歎,楊國忠算是逃過此劫了,他慢慢走過來低聲道:“娘娘不用擔心,適才陛下對老奴所言,需要用楊相國穩住大局,請娘娘放心!”
楊玉環哭聲漸輕,她仰起淚臉,楚楚可憐地望著李隆基,“三郎!是這樣嗎?”
李隆基重重地點頭,“玉環!朕就是這麼想的,楊國舅隻是一時糊塗,朕不會和他計較!”
楊玉環頓時破涕為笑,她隨即娥眉一皺,怯生生道:“臣妾為一己之私幹涉國事,求陛下不要怪罪!”
見楊玉環露出笑容,李隆基終於鬆一口氣,連忙安慰她道:“朕怎麼會怪你呢!國事就是家事,家事就是朕的事。”
自然,他再無心處理政事,回頭對高力士道:“朕要陪愛妃回宮,晚些時候朕會發一道手諭,你轉批中書舍人擬旨便是!”
說完,他輕輕扶起楊玉環,一邊低聲勸慰,一邊慢慢向外走去,路過魚朝恩麵前時,他眼中閃過一道寒芒,向高力士使了個眼色,高力士大喜,這是殺無赦!
待李隆基略略走遠,高力士望著魚朝恩一陣冷笑道:“魚公公,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魚朝恩麵如土色,他連連磕頭求饒:“阿翁,看在我從前服侍你一場的份上,饒我一命吧!我願去養馬為奴,再不敢有半點異心!”
“饒你!”高力士麵如寒水,嗤笑一聲道:“假如我落在你手上,你會饒我嗎?”
說到此,他回頭厲聲喝道:“來人!”
幾名侍衛應聲而上,高力士一指魚朝恩,一字一句命道:“將此人拖出去,亂棒打死!”
“阿翁饒命!阿翁饒命啊!~”魚朝恩被架了出去,他絕望的聲音久久回蕩在興慶宮內。
天寶十二年初,慶王李琮以弑兄之罪被李隆基下旨賜死,隨即他的一眾黨羽以及和他往來過密之人皆被處置,榮王李琬自殺、陳希烈罷左相,貶為許州司馬;戶部尚書張均貶建安刺史、其弟太常卿張垍貶盧溪司馬;兵部侍郎吉溫本被貶為龍標尉,但有人舉報他與安祿山有勾結,隨即被捉拿下獄審問,當夜吉溫便自縊於獄。
李隆基又緊接著下旨,封隴右節度使哥舒翰為左相兼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在最後一道聖旨裏,免去安祿山河東節度使,命大將王思禮為河東節度副使,暫行節度使事。
上元夜,萬春公主下嫁楊國忠次子楊朏,喜慶的氣氛難掩時局的緊張,一股黑色的霧靄,悄悄地從範陽沛然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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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隊騎兵早已出了鳳翔,向北疾行,臨近隴州時又放慢了速度,這裏早已是隴右大地,時值殘冬,大地已經隱隱罩上一層青色,一碧如洗的天空高掛著金黃的太陽,灑下了水晶似的、溫柔的光線。
“大將軍,我從來沒有現在這樣輕鬆自在,我覺得身上就象卸下一座大山一樣。”
本該死去的李亨穿著一襲月白色的長衫,頭戴平頂巾,他騎在馬上,不停地向一望無際的隴右平原張望,貪婪地嗅著空氣中泥土的芬芳,他忍不住仰天大喊一聲,隨即哈哈大笑,臉上神采飛揚,洋溢著不符合他年齡的青春氣息。
李清含笑望著這位重獲新生的王爺,他理解李亨的心情,在如履薄冰中做了多少年的太子,卻又忽然被棄,隨即又在痛苦和絕望中掙紮,他的未來隻有死亡,現在,他徹底解脫了,拋去了身份的桎梏、離開了死亡的威脅,往日的李亨已經死了,他變成了一介平民。
“平民雖卑,但他們無思無欲,一片蔚藍的天空,一道溫暖的陽光都能使他們快樂,殿下已經體會到了這種快樂。”
“無思無欲!” 李亨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或許你說得對,以後就不要叫我殿下了。”
這時,有軍士遙指前方,驚道:“大將軍,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