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挺直身子向遠方望去,隻見在天盡頭,隱隱出現一條長長的黑線,快速地蜿蜒而來,“是騎兵!”
他立刻醒悟,回頭對李亨笑道:“我們的儲君來了。”
騎兵靠近,果然是安西精騎,隻見隊伍中馳出一輛馬車停在他們麵前,車門打開,從裏麵走下一人,麵龐削瘦而,目光寧靜而安詳,正是大病初愈的李豫。
他一眼看見李亨,平靜的目光變得激動起來,他快步走到父親馬前緩緩跪下,“孩兒特來恭迎父親大人!”
李亨翻身下馬,上前一步扶起兒子,他上下打量他,顫聲道:“王兒的病好了嗎?”
“稟父親大人,孩兒的病已經好多了,隻是還有點體虛,尚不能騎馬。”
李亨欣慰地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為父也上車去,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李豫急忙扶著父親,兩人慢慢向馬車走去。
父子倆上馬車去細談不提,這邊大將席元慶也上前向李清見禮,“大將軍,弟兄們皆已收拾完畢,可隨時出發!”
“出發?誰說我要走,告訴弟兄們,安心在隴州駐紮!”發令完畢,李清又微微一笑,拍了拍席元慶的肩膀,低聲道:“咱們就等著看鶴蚌相爭的好戲!”
席元慶愕然,他忽然想起一事,從囊中取出一隻厚厚的信封,遞給李清道:“這是大將軍的家信,昨日剛剛送到。”
李清接過,見信皮上寫了一個‘急’字,他赫然一驚,“難道是驚雁有什麼不妥嗎?”他急忙撕開信皮,裏麵是一紙薄薄的信,這是妻子趙簾寫來,隻是說家裏一切都好,李驚雁身體康健,讓他不要擔心,又叫他在外注意自己身體,在信的最後,女兒用筆畫了個小貓頭,算是對爹爹的問候,李清心中一陣溫暖。
信封依然厚實,顯然裏麵還有內容,他將信封拱圓,果然還有一封信,疊得四四方方,他取出信展開,白色的信皮上一個字沒有,他心中微微有些詫異,打開它,娟秀的字跡密密麻麻地呈現在眼前,信裏的內容卻使李清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各種滋味充斥著他的內心。
半晌,他歎了一口氣,將信收了起來,輕輕一揮手,“先回隴州!”
馬車內,李豫已經從乍聞儲君的激動中迅速平靜下來,他和別的皇孫不同,從少年時便親眼目睹父親在東宮是怎樣夾著尾巴做人,那一段歲月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到今天,這種處境終於要輪到了自己,他心中不禁有些局促不安,想了一想,便低聲對父親道:“父親,你有沒有留在孩兒身邊的可能?”
李亨輕輕地搖了搖頭,慈愛地摟著兒子肩膀道:“傻孩子,爹爹已經死了,怎麼能再出現,你現在內有李泌輔佐,外有李清支持,你隻會比我做得更好,再說,時勢也已不同,安祿山造反在即,皇上也老了,他知道你為儲君,必然會讓其他皇子不服,所以必然會更多放權給你,讓你早日擔起太子之責,這是為大唐社稷考慮,否則他現在也不會再立儲君。”
父親的話讓李豫對儲君的擔憂漸漸消失,他想起父親未來,又擔心地問道:“那爹爹要去哪裏?孩兒還能再見到爹爹嗎?”
“我也不知道,或許我會去劍南養老,或許會去揚州經商,甚至還會去碎葉做個小縣令,這些都有可能。”
李亨凝視著窗外,他的眼裏閃過一抹哀傷,良久,方淡淡道:“其實父皇也知道我並沒有死,
但我是否真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皇家的記錄中已經死了,將來即使再出現,那也是假冒的李亨。”
李豫也沉默了,車廂裏的很安靜,隻聽見車輪在轆轆作響,李亨見兒子臉上顯出悲戚之意,便展顏一笑,捏了捏他的肩膀道:“可是為父很放心你,你秉性溫良,靈秀於內,將來一定會是個好皇帝,勵精圖治,重現開元盛世之景況,將我大唐社稷千秋萬代地傳下去。”
李豫沒有說話,他眼光閃爍不定,顯然是在想別的事,他嘴唇動了動,終於忍不住問道:“父親,以後我和李清的關係該如何相處?”緊接著他又補充一句,“我是指在東宮這段時間!”
李亨微微一怔,“這可是李泌告訴你的?”
李豫輕輕點了點頭,“師傅以為在平定安祿山之亂後,皇上必然要對李清下手,如果我與他走得太近,恐怕會影響我的太子之位,他讓我與李清保持一段距離。”
“那你的想法呢?” 李亨的語氣有一點冷淡。
“我覺得這是一把刀的正反兩麵,師傅隻看到傷己的一麵,卻沒有看到能用這把刀傷人的另一麵,有李清支持,何嚐不是一種保護?”
李亨微微鬆了一口氣,“吾兒能這樣想,足以讓為父放心了,你師傅是不了解李清,所以他才會那樣說,但李清就是為父一手提拔,當年他是太子黨的骨幹,連李林甫都數次栽在他手上,我還不了解他嗎?李琮、楊國忠之流,李清根本就不放在眼裏,不屑與之爭鬥,一紙信皮便使他們灰飛湮滅,這次為父能順利逃脫賜死的下場,也是他一手安排,這樣的人,隻可重用,不可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