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一驚,坐開身急道,“皇上您說的是哪裏的話,是想讓臣妾也像額娘一樣,撞柱而亡嗎?已經一身罪孽,你何苦再說這種傷心話。”
他倒是不驚不響,良久才疲倦又無奈一笑,“朕也隻是有這心思,你勿需這般激動。”
我猶疑看他半晌,覺得累極,起身欠欠身道,“皇上,夜深了,您還是早些回京休息吧。”
他眼神暗了暗,不理會我的話,隻抬手讓小菊退了出去,大門一關,我心一緊,不由得又催促幾句。
他摘下氈帽,麵容緩和,朝我微微招手,“蘭兒你過來。”
聲音如同窗外那無力的風吹散那無力的雪般,纏綿徘側,早已不帶先前的氣勢。
我心中十分不安,反倒希望他變回以前冷峻毫無商量餘地的模樣,身子已經慢慢退至屏風後,隱於燈光下的黑暗,低低道,“皇上,臣妾乏了,有話明個兒再說吧。”
他也不氣惱,撐著膝起來,伸了個懶腰,又不雅捂唇打了個吹欠,微帶些睡意向我走來,低沉沙啞道,“明個兒便送你去杭州了,朕今日思量甚多,心中有些話,一定要朝你說說。”
“你這個混蛋,你不是人!你已經讓我無顏麵對世人了,現在還要這樣逼迫我!”我不由得破口大罵。
“朕也是凡人,要怪,隻能怪朕為何心裏總放不下你,其它女人,送到朕麵前,朕都無能為力。”
我心裏冷笑,敢情你對其它女人無能了,就想到我了是吧。
我們神情都似已陷入瘋狂,是我,把他想得太美好,以後這種美好,能持續到我死,看來,我是自欺欺人了。
“蘭兒,你恨朕吧,盡情的恨,朕不管如何做,你定是恨到底了!”
他隨之無奈一歎氣,抽過被子蓋子我們,緊緊擁我在懷,對著燈光道,“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我偏過頭閉上眼入睡,想著留點精力吧,去杭州路途有月途呢。
“蘭兒,朕一想著,你非得要送他一程,知道朕那時的心痛嗎。”
也好,路上也不會怕冷了。
我這樣想著便暈暈入睡,擋也擋不住。
心在那一刻,沉如死水,自己則悠悠浮在上麵。
這晚竟一直睡到大天亮,醒來時,他已不在身邊。
我終還是起程了,代價是一無所有。
隻是一路,我手裏緊緊的握著那一瓶清酒,真想半路就仰頭喝下去,什麼都不要去想,就此長眠,那多舒心。
大隊的人馬,日夜兼程,吵得我睡不好覺,到了杭州,我已經瘦得不似人形,衣服都呼呼的透風,小菊看著直掉眼淚。
到達這天,杭州的雪真大嗬,杭州城裏,還一如既往的熱鬧非凡,卻再不到以前的心境。
靠山的別院被大軍裏三層外三層包圍,我獨自提了食盒進去,行步艱難。
入屋後,則被暖氣嗆得直打哆嗦,年一身的簡裝,還算幹淨整潔,精瘦了許多,皮膚比以往白了些,臉色從容,見到我,不由得起身扶我,眼底有少見的期待感激之色,扶我的手,微微顫抖,我遙想起那年,他從我手裏接過那包墜胎藥時的顫抖。
那次是心安,這次是激動。
這月餘來我都沒再哭,這時,則隻為他流淚,他直直跪下,埋下頭,聲音已找不回原先的滋味,“慶幸側福晉,你終於來了。”
我扶他起身,“年將軍,我家爺當年大軍壓境時,你向我許過這個要求,我自然不會食言,這一路來,為了我,委屈你了。”
“往事何須再提,臣”他看看了,突然走到門邊,對著外麵恭敬一拜“臣謝皇上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看來雍正的擔憂,隻是小人之人了。
他回身時,我已經擺好了酒菜,他看了看,點點頭,坐下身,臉上淡淡的笑。
他將我這邊的酒杯也一並移了過去。
“臨死前,還能看到這一場瑞雪,還能看到側福晉,我知足了,知足了。”他仰臉長歎,臉上果真未有半分的遺憾。
隻剩下一份從容。
如果說,他的死,在我印象中留下那茫茫的一片白,那九哥,一定是那滿目的紅。
“當年那場雪,可真是大嗬,這麼多年,那麼多場雪,沒有可比得過的,每每夢醒,一身的清涼,時常站在窗邊凝想那日的情景。”
那並非一場瑞雪,那一年對我來說,是多麼大的顛覆和災難,離夫離子,滿心就是想如雪一般的,任風卷去,不留一絲一毫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