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嫡的有三皇子、九皇子、十一皇子。
熱門人選是十一皇子, 他雖然沒有祖家的助力,但他自己爭氣,以病弱之軀跟隨秦行舟南征北戰, 能謀善言,敏而好學, 七竅玲瓏。
就是身體不好, 眼見活不過四十。
京城菜市口的血都沒幹過,最近尤甚。
不是張家抄家就是許家流放,朝堂爭鬥如火似荼, 將軍府是一貫的低調,秦老將軍身體越發不適了, 這些天光廣招名醫。
皇宮。
十三皇子披著雪白的大衣, 他持卷佇立在門口。
小順子抱著暖爐不敢出聲,他望著自家主子,突然想到那句——聰明人都喜歡看天象。
他也看天,天黑漆漆的, 隻有幾顆零散的星子,實在沒什麼好看的, 但主子站了足足有半時辰了。
薛無衣咳嗽兩聲:“幾月了?”
小順子覺得主子有點糊塗了:“十一月。”
他溫聲提醒道, “昨個主子問過一次了……”
薛無衣卻是沒聽他說。
他合上書, 喃喃自語:“這麼快。”
——這麼快。
你昨天也說過了。
小順子正要張嘴,天上閃過一道雷霆,豆大般的雨說下就下,劈裏啪啦的砸在屋簷上。他連忙把暖爐放下,從懷裏抽出把折疊傘,輕輕一推便展開傘麵,替薛無衣擋雨:“主子小心些。”
您受不了寒。
薛無衣怔怔的望著傘。
他身子不好, 黑發,眉眼羸弱,像是雪捏的琉璃人,唇微動:“萬寶閣。”
京中多了座萬寶閣。
五層樓高,剔透的玻璃,會旋轉的萬花筒,能使人眺望遠方的望遠鏡、老花鏡。
短短數月,京中截然一新。
萬寶閣的掌櫃是個哥兒,姓柯、喚明允。
柯明允被他下獄了。
光禿的枝丫停了隻烏鴉,叫聲嘶啞,漆黑的羽毛沾了水,它歪著頭梳理羽毛,見薛無衣看它,一撲騰翅膀躲到樹洞裏去了。
薛無衣住的小院偏遠,又不許宮人進來打理,荒涼淒淒,雜草叢生。
雨水傾瀉,風漸寒,他又咳嗽兩聲:“走吧。”
監獄大都差不多,古代的環境更差。
生了鏽的鐵窗,遍地亂爬的老鼠蟑螂,臭氣熏天。
柯明允隻是被關了半個月就憔悴許多,獄卒沒有為難他,隻是條件實在艱苦,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監牢裏見不到光,就一個巴掌大的洞口。
鎖鏈被解開,吱呀一聲,刺拉拉的光照了進來。
柯明允的眼睛不由得流下生理性的鹽水,少年人袍角緋紅,金絲銀線熠熠生輝,他的鞋麵繡著雲紋、幹幹淨淨。
掀開鬥笠,額前的一點紅痣猶如火焰,行走間暗香浮動。
他笑盈盈:“柯明允,你這麼倒黴啊。”
柯明允苦澀牽唇,心裏卻鬆快了不少。
也不回話,神情恍惚。
“你不是傻了吧?”明樂踢踢柯明允小腿,擔心道,“柯明允?”
他蹲下來,想看看柯明允是不是發燒了。
手被拽住,柯明允低聲道:“我沒事。”
他掌心的手纖細,柔若無骨,馨香深入心脾,掀開眼皮,少年蹲著,有些錯愕,隨即是惱怒。
“你多少天沒洗澡了!”明樂嫌棄道,“臭死了。”
柯明允鬆手,後腦勺枕著槍斃,忽而笑了:“柯明樂。”
獄中半月,冷暖自知,柯明樂不一樣。
無論貧窮或是富貴,柯明樂都堅定的不看起他。
明樂懷疑柯明允真的瘋了,他嘟囔了聲:“才半個月啊。”
搖搖頭,把這念頭甩出去,“那個、家裏很擔心你。”不太聰明的人已經把家裏人交代的話忘完了,唯獨記得,“對了,秦天說可以撈你出去,但你不能再當萬寶閣掌櫃了……”
“不。”柯明允打斷了明樂,“我無錯。”
他眼裏空蕩蕩的,好似什麼都沒有,但明樂看見了,那是如野草般蓬勃的野心。
很難解釋得清欲望是什麼。
但欲望很難滿足就是了。
溝壑難填。
柯明允繼續道:“我會等下去的。”薛無衣關不了他多久。
明樂被噎到了:“隨你。”
他左右看看,監牢了陰暗逼人,猶豫了下,還是道,“你跟我回去不好嗎?家裏人都很擔心你。”秦行舟在他來之前就跟他說過,柯明允不會同意。
他不信,也不理解,“我們已經過上很好的日子了,堂哥,咱們回家吧。”不用回鯉魚鄉,他們在京城也有宅子,很大,還有仆人,老太太如願當上了老太君,她本來很高興的,直到柯明允入獄,老太太說她不當這個老太君了,隻要柯明允能平安回家。
“什麼是好日子?”柯明允唇角拉開一條弧線,監牢無光,空氣都有些窒息,嘲諷道,“這就叫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