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
道院裏梅花開得正好, 一枝枝、一簇簇,熱烈、紅豔。
地上還有著沒消的殘雪,小道士偷懶沒來打掃, 陳明樂爬上樹,墊著腳夠到了一枝梅,小心翼翼的折下來護在懷裏。他騎在枝幹上, 披著的厚裘被枝丫刮花了好幾處。
著實是有些高了, 不太敢往下跳。
他抱著梅花,猶豫了會, 嘟囔了聲:“要是生白哥哥在就好了。”
公子翩翩的柳生白其實有身好武藝。
劍舞也是一絕。
往年冬天, 他在梅樹下練劍,劍氣驚起九萬朵梅花, 氣如長虹, 極好看的。
陳明樂也想練武,隻是他體弱,調養了這麼些年還沒養好。
磨蹭了半天, 小公子臉頰都被劃了幾道紅痕才下來。
圍脖上的狐毛雪白, 腰間配著玲瓏玉,少年長相靈秀,細眉、杏眼,他雖有些病弱之相, 眼裏卻很是明媚,像落了一池春水, 令人望之生憐。
他長姐要出嫁了。
這些時日都不能出門,道院這裏清冷,就梅花好。
摘一枝送給長姐。
偷懶的小道士這才來,他隻看見一道紅色跑得飛快的影子:“陳公子、陳小公子……”拎著掃把追了兩步, “算了算了。”
出去就出去吧。
反正柳生白已經走了,陳小公子不用擔心雪天跑出去吹風挨罵了。
好像要三年。
世家子弟都要遊學的,廣交好友,為以後進官場做準備。
門口備著馬車。
陳明樂氣喘籲籲,臉頰潮紅:“回家。”
老仆應了聲:“好嘞。”
他喜歡這個和善的小公子,一邊趕車,一邊談笑,“少爺要不要去街上逛兩圈。”知道陳明樂不怎麼接觸外界,“那位將軍回來了。”
那位將軍。
那位戰功赫赫的少年將軍,也是當今最有權勢的皇子。
陳明樂撥開簾子:“回來?”
他好奇道,“為什麼要回來?”
仗還沒打完呢。
月月捷報,百姓們自覺為那位將軍慶賀,說還要好幾年才會回來。
至少要殺穿了邊境。
老仆也不清楚,隻是笑道:“俺也不知道。”他想柳少爺應該知道,但這時不便提柳少爺,自家小公子還傷心著呢,“少爺不是仰慕那位將軍?今個可以去看看。”
陳明樂出身世家。
讀得是聖賢書,也想做一代名臣,為國效力。倒不是仰慕那位將軍,隻是想和那人一樣做個有用之人,得萬民敬仰。
小公子心性單純,把歡喜寫在了臉上:“那好啊。”
老仆繼續道:“那少爺可要找好位置。”
那位將軍劍眉星目,俊美無雙,可是引得不少姑娘心生愛慕,“街上可堵了,都是馬車。”
陳明樂看了眼懷裏的梅花,有些憂心給擠壞了:“那還是先回家吧。”還是長姐比較重要,“我改天再去看好了。”
林間馬車軲轆軲轆。
清脆的馬蹄聲驚起數道飛鳥,雪還沒化完,車轍印明顯。
“駕!”
“駕駕駕!”
一隊軍士策馬奔來,鎧甲被雪光一照,甚為威武。
陳明樂捏了捏胳膊上的軟肉,有些豔羨。
風一吹,他臉上的潮紅更重,低了下頭,那一束梅花恰好在腮邊。雪膚紅梅,灼灼其華。
喉嚨裏有些癢,他咳嗽兩聲,忽然覺得有人正盯著自己,望過去。
那是名黑衣少年郎。
腰配彎刀,眸如寒潭,眉深目闊,像把開了鋒的鐵刃。
他是這些軍士的領頭人,削薄的唇形有些冷酷。
陳明樂以為自己臉上有東西。
他撫了下,並沒有沾上什麼,指尖撥了下梅花,心跳不知何時有些快,一柄彎刀擲了進來,哐當一聲,幾縷風灌了進來。
略微驚訝的揚起了眉梢,小公子攥緊梅花,去看那柄彎刀。
平平無奇。
鐵器烏黑,刀鞘無一絲一毫的裝飾,隱隱的泛著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