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前麵席美鬱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拉著還背著大書包的宋予珩離開,過了安檢,宋疏影拉著妹妹宋予喬走出來,在機場外麵的路上攔車的時候,兩人抬頭看著天空中飛機飛過,滑下一道長長的白色霧氣。

因為宋予喬一個人在家裏,宋疏影不放心,便暫時搬回了宋家,和宋予喬一起住,等到一向是護著兩姐妹的爺爺奶奶從外麵回來了,宋疏影再準備東西。

她也快要大學新生入學報到了。

隻不過,就在宋疏影新生入學前一周,忽然就傳來了一個噩耗。

宋老爺子因為突發心髒病,在外地搶救無效,去世了。

宋疏影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剛好幫家裏的保姆阿姨從廚房裏端當天吃的飯菜,這個消息從耳膜竄進來,然後直接就講她釘在了原地。

一邊的保姆有些擔心,便上前一步,“大小姐?讓我來端菜吧。”

宋疏影的手緊緊的扣緊餐盤,卻不鬆手。

她恍然間回神,對一邊的保姆說:“我沒事兒,阿姨,你去樓上叫予喬下來吃飯吧。”

果然,接下來,宋疏影表現的特別鎮定,從表麵根本就看不出來她的內心到底是在想的什麼,在吃飯的時候,還問起來宋予喬等到上了高中是準備住校還是走讀,然後分析了一下住校和走讀的利與弊。

爺爺去世的事情,宋予喬暫時還不清楚,所以也就十分認真地說:“我想要住校,姐你等上大學走了,我就不在家裏住了,整天麵對一些不想看的臉,還不要嘔死。”

“還有奶奶呢。”

“也是哦,”宋予喬揉了揉鼻子,“還有爺爺奶奶呢,他們還不清楚爸爸媽媽離婚了吧。”

是的,宋老太太暫時還不知道。

等到宋老爺子的骨灰從鄉下運回來,宋老太太才知道,在這樣突如其來的噩耗之下,兒子竟然已經不動聲色的和兒媳婦離婚了!

宋老太太在看見兒子宋翊的第一時間,就上前走了兩步,揚起手臂來啪的一下給了他一個耳光。

宋翊有點難以置信,看著母親。

宋老太太特別生氣,也是因為宋老爺子去世的事情,在外地,在鄉下隻有她一個人一直頂著,現在急怒攻心,忽然就是一陣昏眩,沒有站穩,就向前踉蹌了兩步栽下去。

“媽!”

“奶奶!”

高中開學比大學要早的躲,宋予喬當時成績差一點,在席美鬱在的時候,便有找了人,才轉學到s市一流的高中。

宋疏影給宋予喬去辦了手續,交了學費,領著宋予喬去見了一中的校長,兩人漫步在高中的校園內。

在校園前麵,有兩棵海棠樹,還沒有開花。

宋予喬便用手撫著粗糙的樹皮,“什麼時候才會開花啊?”

宋疏影說:“開的很快,也會凋零的特別快,之前我記得,是在星期五開了花,似乎就是一夜之間開了滿樹繁花一般,等到隔天,兩天沒有來學校,就過了一個周末,再回來,樹上就隻剩下殘存的幾朵了,地上全都是掉落的海棠花瓣。”

宋予喬眨了眨眼睛,看著姐姐。

宋疏影說:“予喬,我告訴你一件事,你現在可以哭,但是等到見到奶奶了,一定不能哭。”

“怎麼了?”

此時此刻,宋予喬的心裏,已經有了陰霾,她有了一種很不祥的預感,她隻希望,她的這種預感是錯誤的。

直到,從姐姐的口中,真正確認了這個想法。

“爺爺去世了。”

開口艱澀,宋疏影覺得嘴裏都是滿滿的苦澀。

宋老太太隻是太過於勞心盡力,所以才會引發昏厥,沒有大礙,送到醫院,第二天便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她首先就看見了在床邊,一蹲一站的兩個孫女。

“奶奶,你醒了!”

宋予喬眼睛紅紅的,但是黝黑的瞳仁好像是水洗的一樣。

宋疏影已經按下了床頭的鈴,讓醫生護士回來了之後先給宋老太太檢查一下。

醫生說:“已經沒有大礙了,再臥床觀察幾天,注意不要讓病人的心緒起伏過大。”

“嗯,謝謝醫生。”

宋疏影將醫生送出病房。

醫生和護士經過這幾天的相處,都特別喜歡這個小姑娘,因為是大夏天,有時候就拎著一大包酸梅湯上來,或者冰飲雪糕,偶爾是冰鎮的西瓜。分給住院部的醫生和護士,上下打點的都非常好。

他們私底下都誇讚宋疏影成熟懂事兒。

而事實上,這是韓瑾瑜的提議。

但是宋疏影起初對韓瑾瑜的這個提議十分激烈的反對。

“不,”宋疏影說,“醫生護士的職責原本就是救死扶傷,我們生病了住在醫院裏,我們是給了錢的,又不是沒有付住院費和醫藥費,憑什麼就因為這就不給奶奶治好?!”

韓瑾瑜當時正在一家餐廳內買新鮮的綠豆湯,買了三十杯,正在外麵等著裏麵正在密封。

“不是不給你治好,職責所在,都會一視同仁,”他轉過身來,“而這並不是給錢了,我們就不需要做了,你在乎這麼二三十塊錢麼?一間病房的住院費一天就要花去多少個二三十元,現在分給他們到每個人身上也就是幾毛錢一塊錢”

宋疏影皺了皺眉:“這不是錢的問題。”

“那你說是什麼問題?”韓瑾瑜抱著手臂。

宋疏影第一次在韓瑾瑜麵前,覺得說不上話來了,她明明覺得這種事情根本就不用去做,原則上的問題。

裏麵的三十杯綠豆湯已經做好了,店裏的老板已經派了夥計將綠豆湯搬到了外麵的車上。

韓瑾瑜和宋疏影一起走出去,說:“其實你也說的沒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責,我付了錢,你有工資,你就應該在自己的崗位上堅守著,但是你想過沒有,有多少醫生和護士,是因為見慣了生死,所以講原本柔嫩的一顆心都已經磨礪出繭子來,就算是再看見生離死別,也隻不過就是一笑了之,小影,你也是要學醫的,如果你當了醫生,不收別人的紅包,但是如果有病人給你送錦旗,給你送一個雪糕一杯綠豆湯,你心裏會不會高興一點呢?最起碼自己的辛苦工作是得到了別人的認可,給了你快樂,你再工作起來會不會更加有勁兒呢?我們都太需要別人的支持和鼓勵了,相信我,有人陪著你,會比你一個人,要好很多,不會那麼辛苦。”

宋疏影低著頭,沉默了許久,等到坐著車再一次來到醫院嗎,門口,一邊解了安全帶,才說:“你什麼時候都有理。”

韓瑾瑜伸出手來揉亂了宋疏影的頭發。

宋疏影將韓瑾瑜的手擋開,梳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幹嘛啊?揉亂我發型!”

不過,不得不承認,韓瑾瑜是對的。

因為宋老太太住院時間長,在醫院內住了兩個月,醫生護士都是那樣一批人,搞好關係是必要的。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的原因,每當醫生來查房,或者是護士來給宋老太太量體溫的時候,都會笑著和宋老太太交談上幾句,當聽說了宋疏影是要學醫的時候,醫生都紛紛拋出了橄欖枝,說:“到時候願意的話,到時候實習的時候來這兒,如果不嫌棄我隻有二十年的從醫經驗的話,讓我帶她。”

人都是有血性的,很少有人麵對你的示好,無動於衷。

這個社會太需要正能量了。

也太需要一路同行的人了。

宋老太太住院,但是宋老爺子的葬禮依舊是要辦。

葬禮辦的並不是很張揚,是由宋翊找人辦的,時間定在周末下午。

宋老爺子去世的消息,宋疏影原本是要打電話給席美鬱的,讓母親回來,但是宋老太太卻攔住了她。

“你母親剛剛到國外,一切都不熟悉,就不要她來回跑動了,先瞞著吧。”

“好。”

八月份的天氣,在北方,雷陣雨的天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在葬禮伊始,忽然陰雲密布,竟然下起了雨,雨點由小到大,逐漸更加緊了起來。

有很多人已經撐起了傘,宋翊是由身後的管家給撐起了傘,宋潔柔和徐媛怡撐一把傘,宋予喬將手中的傘撐到宋疏影的頭頂,但是宋疏影卻猛地推開了妹妹的手,一步一步走到墓碑前,看著墓碑上的照片。

是爺爺年輕的時候的照片,很英俊帥氣,當時還穿著軍裝帶著軍帽。

爺爺這一輩子都沒有留下多少照片,特別是到了年老之後,便更加不喜歡照相了,這一張照片,還是宋老太太從相冊裏尋出來的,唯一的一張,黑白照片。

宋疏影跪在了墓碑前,地麵上的水,浸濕了裙邊。

雨滴接二連三的墜落下來,打在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宋疏影忽然想起來,爺爺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就是——“跟著韓瑾瑜好好學本事,等到學會了,就回來,爺爺有東西給你。”

可是,到底是還沒有學會。

也最終沒有等到,爺爺口中說要交給宋疏影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但是,爺爺,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學醫,一定會!

雨勢很大,劈裏啪啦好像是在下冰雹一樣。

葬禮已經結束,但是宋疏影卻仍舊跪在墓碑前,沒有離開。

宋予喬撐著傘擋在姐姐頭頂,隨著天色漸漸黑了,但是雨勢還沒有減弱的趨勢,宋予喬叫宋疏影:“姐,起來吧,我們該去醫院看奶奶了。”

這段時間,經過了父母離婚還有爺爺的去世,宋疏影和宋予喬兩姐妹,都已經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卻也都挺了過來。

隨後,宋予喬身上忽然覆上了一個黑影。

她抬眼看過去,是韓瑾瑜。

韓瑾瑜對宋予喬打了個手勢,指了指在墓園外麵的車,比了口型,說:“我在這裏等,你先去醫院。”

宋予喬忙點頭。

在離開的時候,最後的目光,就落在韓瑾瑜為宋疏影撐著傘佇立的身影。

一站,一跪。

從光滑的雨傘邊緣,雨水落下滴滴答答。

九月十號。

大學新生報到。

在宋家,除了奶奶尚且還是宋疏影心裏所留戀的,其餘人,她已經全然不再顧及了。

一般的大學新生,都是父母家人送去的,而宋疏影,卻是自己去的。

有點冷清,有點寒酸,在機場,宋疏影仰起頭看了一眼湛藍的天空,在心裏告誡自己,以後,就是自己一個人了,也要將這條選擇的路走下去。

但是,等到登機之前,宋疏影卻聽見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

宋疏影看著後麵的韓瑾瑜,瞪大了眼睛:“你來幹什麼?”

韓瑾瑜笑了笑:“送你去報到啊,別說不,我都已經上來了。”

宋疏影切了一聲,轉過臉去。

但是,此時此刻,她的內心真的是波濤翻滾。

在孤獨絕境的時候,有一個人站在身邊給予一個肩膀,這種感覺,真的特別溫暖。

反正,宋疏影在這一時刻,就真正的從韓瑾瑜身上,汲取到溫暖了。

報到的時候,到學院領了材料,又到後麵去買了新的被子枕頭,毛巾牙刷洗麵奶臉盆,各種東西都在後麵的大超市內采購齊全了,給韓瑾瑜兩個人一人手裏都拎著兩個大袋子,韓瑾瑜脖子上還掛著宋疏影剛剛買的一條瑜伽毯。

宋疏影笑著說:“家裏那條我忘記了,隻好再買一條咯,放心啦,明天開始我還是每天晨跑的。”

在新生入學的當天,是允許隨同的家人進入宿舍樓內的。

到了女生宿舍樓下,宋疏影跟宿管阿姨領了鑰匙,便將東西全都搬上了台階上,韓瑾瑜就跟在後麵。

學院的學長有在等著幫忙,看見是學醫的小學妹,也都是挺熱心的幫忙。

一個熱心過了頭的學長,十分生動形象的介紹了自己,現在是醫學院的學生會主席,已經是大四了,還報上了自己的手機號和qq號,說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找他。

“謝謝。”

這個學長看見宋疏影身後拎著行李箱的韓瑾瑜,便主動上前一步,“叔叔,來讓我幫您吧。”

叔叔?!

韓瑾瑜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糾結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