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瞬間,韓瑾瑜的腳步僵住。

宋疏影順著穀明娟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看見宋潔柔坐在沙發上,正在和朱芊芊說話。

宋疏影笑了笑,走過去,“姑姑。”

宋潔柔向旁邊挪動了一下,空出來沙發上的一個位置,宋疏影坐下來,“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要不是聽了芊芊說,我還不知道呢。”

宋疏影的目光看向一邊的朱芊芊,朱芊芊的腿上抱著一個小男孩,虎頭虎腦的樣子倒是很可愛,兩隻手裏抱著一隻很大的毛絨玩具。

宋疏影向來最討厭的就是類似的家庭聚會了,人多嘴雜,還要不停的仰著笑臉去應付所有人,特別是一些豪門中聽風就是雨的妯娌,一點點事情都會傳的不成樣子。

但是,現在即便是為了韓瑾瑜,也必須要這樣做。

韓瑾瑜已經上了樓,正好韓老爺子從書房出來,在看見韓瑾瑜的這一刻,韓老爺子猛地停住了腳步。

人老了,基本上都可以察覺得到,幾天不見就變一個樣子,更別提,已經和韓老爺子分別五年了,最苦於的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不過,現在韓瑾瑜並沒有死,他回來了。

他向前走了幾步,拉住了韓老爺子的胳膊,“爺爺,我扶著你。”

一邊一直陪伴在韓老爺子身邊的管家便移開了腳步,在側後方站著。

韓老爺子卻沒有動,從前年開始,他就已經不再染黑發了,現在頭發已經全白了,韓瑾瑜扶著老爺子的手臂,感受到手肘處有些硌手,再抬頭,看著戎馬半生,到了現在卻已然老去的昔日參謀長,竟然流下了眼淚。

韓老爺子拍了拍韓瑾瑜的手背,說:“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宋疏影在沙發上坐著無論如何也是不舒服,便找了一個借口去洗手間,她將外套脫去,裏麵是一件黑色的長打底,包裹著身軀,凹凸有致,再加上此刻她眉眼低順,也就給人留下了溫順的印象。

她在洗手的時候,就已經聽見了身後有腳步聲。

不是高跟鞋的脆響,是皮鞋踩在地麵上的低沉響聲。

宋疏影低著頭,洗過手之後抽了一張擦手紙,順手扔進一邊的垃圾箱內,轉身繞過來者就要走。

韓澈向旁邊移動了一下,“疏影。”

宋疏影停住腳步,臉上帶著一抹笑意,“韓澈,很抱歉,我跟你不熟,還請你稱呼我宋小姐。”

韓澈苦笑了一下:“這麼長時間沒見了,你還是一樣的說話不留情麵”

宋疏影哂笑:“跟你說話還需要留什麼情麵麼?”

說完,宋疏影便繞過韓澈伸出的手臂到另外一邊,向走廊上走去,身後,韓澈沒有再追過來,說:“宋疏影,你說你現在過得快樂麼?”

宋疏影的腳步頓了頓。

韓澈說:“你過的根本就不快樂,你現在是見不得人的,必須要對誰都隱瞞,你告訴我,真正知道你和韓瑾瑜這段關係的,有多少人是支持的?”

他沒有等宋疏影回答,接著說:“沒有,沒有人看好,宋疏影,你醒醒吧,別再執迷不悟了。”

宋疏影猛地轉過頭來,“韓澈”

而就在轉身的這一瞬間,宋疏影陡然看見了剛剛從樓上下來的韓鐸。

韓鐸默然地看了兩人一眼,重新又轉身上了樓。

不過,韓澈和宋疏影現在都已經知道了,韓鐸已經將剛才的話都聽去了。

韓鐸肯定也有所風聞,可是傳言和真正聽到當事人的承認,就又全然不同了。

在吃飯的時候,宋疏影和韓瑾瑜是分開坐的,韓瑾瑜自然是坐在韓澈韓鐸的首位,左手邊坐著的是宋潔柔,而宋疏影則坐在宋潔柔身邊。

她全程都沒有多少話,隻不過是在韓老爺子問起宋老太太的身體的時候,才說一兩句話,況且,有宋潔柔在,韓老爺子就算是關心奶奶的身體,也盡量都會挑宋潔柔來問。

席間,就提起了韓瑾瑜為什麼現在都還沒有和宋潔柔要一個孩子。

韓老爺子這句話剛說出來,坐在宋疏影身邊的朱芊芊就一下子喝嗆了,憋的滿臉通紅的咳嗽,而一邊的宋疏影已然抽出紙巾遞過來給她。

“謝謝。”

在韓瑾瑜尚且沒有開口的時候,穀明娟已經說出來打圓場了,索性韓老爺子並沒有追究。

一頓飯可以說是食不甘味,宋疏影的身份尷尬,現在她根本就不知道,韓老爺子是不是心裏明白就是故意裝糊塗。

總之,這頓飯是為韓瑾瑜接風洗塵的,也就意味著,從六月份到現在十一月份,這將近五個月的隱姓埋名,也終於到了應該公開的時候了。

韓瑾瑜手裏是持有韓氏的股份的,所以,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出席下周的股東大會,然後正式在韓氏任職。

隻不過,當穀明娟為自己的兒子提出來這個要求之後,韓長經說:“阿澈做的也不錯,你現在這樣說不是否定阿澈這幾年來對公司付出的努力麼?”

穀明娟皺眉,明顯是對丈夫公然反駁她的話不滿:“我沒有否認,阿澈的事情我了解,也看得出他的努力”

“咳咳。”

韓老爺子清了清嗓子,說:“瑾瑜下一次的股東大會上先跟著我去出席,阿澈還是暫代總裁的位置,瑾瑜現在剛剛回來,一切還都不熟悉,等過段時間再說吧。”

韓老爺子這番話,也就算是板上釘釘了,韓澈也一直是暫代總裁的位置,而韓瑾瑜,是先對公司的事情上手。

那等到上手之後呢?

韓澈已經在桌下握緊了拳頭,那麼就要拱手讓人麼?

甘心麼?

答案肯定是不甘心。

晚飯後,韓瑾瑜在韓老爺子書房內談了半個小時,穀明娟先載著宋疏影離開了,把她送到了梅苑的房子,說:“你別怨我,也別怨瑾瑜,都是逼不得已的事情。”

“我沒有怨,我都理解,要是事事都錙銖必較,那活的也太累了,”宋疏影轉過頭來,“隻不過,我不太明白,其實韓瑾瑜根本就不在乎什麼韓家的股份,但是阿姨為什麼要讓他去爭呢?”

“我這是為他好。”

宋疏影笑了笑,沒有再說話了。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人,都是打著為你好的旗號,逼著你做一些你不願意做的事情,而事實上,他們不知道,其實這本質是源於自私。就好像有很多在剩女並不想要嫁人卻被父母逼婚,也許有很大一部分父母都懷著一種我的女兒到現在這種年齡卻嫁不出去是一種丟人現眼的事情。

而現在的穀明娟,也僅僅是在為自己和插足她婚姻的第三者並且生了孩子的蘇芳爭一口氣。

韓瑾瑜是在稍後和韓老爺子談了才回來的,能夠看得出來,韓老爺子的身體已經是日漸衰老了。

韓老爺子原來的意思就是要韓瑾瑜接手公司,老一輩的思想裏,必然除了長子便是長孫,雖然韓家已經認回了韓澈,但是總歸是私生子。

回到家裏,韓瑾瑜原本以為宋疏影睡了,還特別放輕了腳步,可是回到家裏,卻看見宋疏影坐在床邊看書,身上穿著白色的睡袍,臉色恬然。

宋疏影聽見韓瑾瑜的腳步聲,將鼻梁上的眼鏡向上推了推,說:“回來了?”

“嗯。”

有時候,戀人之間要的不多,就隻是在回家的時候,有人留一盞燈等,有人問一句——“回來了?”

可是,更多的時候,是在自欺欺人。以為蒙上彼此的眼睛,便可以看不到了。以為捂住彼此的耳朵,便可以聽不到了。

韓瑾瑜重新回到韓家的公司,宋疏影也就必然是要調動工作回到c市,她在隔天,就回到醫院去找院長辦了手續。

不僅僅是院長,就連一些和宋疏影朝夕相處了兩年的同事也紛紛不舍。

曉玲一語道破天機:“薛醫生辭職離開的時候我就知道,宋姐你肯定也要離開了。”

宋疏影淡笑,卻並沒有解釋了。

宋疏影之前是從c市的市醫院調過去的,所以這邊辭職之後,還是要暫時先回去,回到家裏,韓瑾瑜剛好也接到了顧青城的電話,需要回c市一趟,便索性同行。

宋疏影在臨行前,就給何淑慧打了個電話,順道連畢業證給領了。

何淑慧當天受a大醫學院的邀請,重新回去給應屆生做講座,正好宋疏影回來,聽到這個消息激動的都快要瘋了,一連說了三個“快來!”。

“真好啊,本來這種演講的事兒我不擅長的,是叫的蘇瑩瑩,但是蘇瑩瑩現在大著肚子,便推薦讓我過來了,正好你來了,你是我的得力軍師啊!”

宋疏影到c市已經是下午了,還是明天去醫院辦手續,索性便直接去了a大。

韓瑾瑜吻了一下宋疏影的麵龐,說:“等我訂好酒店,去a大接你。”

“好。”

韓瑾瑜開車來到了夜色。

顧青城已經派人在夜色門口等待了,等到韓瑾瑜一到,便直接帶著他進去了。

因為嚴打的關係,夜色最近已經將一些壓紅線的盈利項目取消掉了,有些場合隻接待上流貴族圈子裏的人,出手闊綽,錢比較好賺。

前麵的人領著韓瑾瑜通過一條長長的走廊,韓瑾瑜抬頭看了一眼兩側的包廂,想到在半年前,就是在這裏見到宋疏影的,身姿搖曳,濃妝的好像是一個妖精,勾魂攝魄。

來到一間包廂前,前麵帶領的人扣了三下包廂門,門從裏麵打開。

旁邊站著董哲,顧青城坐在沙發上,看見韓瑾瑜進來,起身,收斂了適才臉上那種玩世不恭的笑,揮手讓在前麵站著的一個女人出去。

顧青城給韓瑾瑜看了一組照片,“這是前一段時間,我幫裴三找人的時候,不留意間拍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