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唐坐著,心底的抽痛又來了。這次發作得又凶又猛,從胸口一直痛到他四肢骨骸裏去。
深夜,收工了。慕唐回到了他的單身宿舍。開亮了一盞落地燈,他在燈下坐著。腦裏模糊的想著朱珠,朱珠和她的魚池,朱珠和她的未婚夫,朱珠和她的事業……他模糊的想著,深沉的把自己埋在安樂椅。想朱珠,最大的優點,是可以不要想冰兒。冰兒,怎麼這個名字又出現了呢?怎麼那股痛楚會越來越加重呢?他用雙手緊抱住頭,企圖扼製那份思想。但是,那思想像脫韁的野馬,在他腦海裏奔馳;冰兒!冰兒!冰兒!馬蹄劇烈的在腦踹著,哦!冰兒!他的頭瘋狂的疼痛起來。
門鈴驟然響了起來。冰兒!他驚跳,由於起身太猛,落地燈打翻了。他扶起了燈,直奔向門口,一下打開了大門。
門外不是冰兒,而是阿紫。
“阿紫!”他低呼著,有些失望,也有些安慰。阿紫,一個和冰兒十分親近的人物,她最起碼可以趕走室內那份緊迫的孤獨。阿紫走了進來,關上房門。她的臉色凝重而溫柔。
“慕唐,聽說你和冰兒鬧翻了?”她開門見山的問。
“唔。”他輕哼著。“你喝茶?還是咖啡?”
“你少來!”她奪下他手的杯,把他推進沙發裏去。“請你坐好,我自己會來泡茶。”她熟悉的泡了兩杯茶,看到桌上的喜餅了。“誰訂婚了?”
“朱珠。”“阿朱啊!”阿紫叫著,不知何時,阿紫和朱珠間,就很巧妙的利用了金庸小說裏兩個人物的名字,彼此稱呼阿朱和阿紫了。“她和李茂生訂婚了?好啊!他們很相配,李茂生忠厚誠懇,阿朱溫柔多情。”
“原來,你也知道阿朱的事!”
“是呀,我和阿朱、雅-都很熟悉了呢!”她坐在慕唐對麵,收起了笑容,正視著他,一本正經的說:“不過,我今晚不是來和你談阿朱的,我是來和你談冰兒!”
冰兒!他的心髒又緊緊的抽痛了一下。
“她告訴你了?”他問,聲音十分軟弱。
“是。”她坐正了身,雙手捧著茶杯,她的眼睛,非常深刻、非常嚴肅的盯著他。“慕唐,你決心和冰兒分手了嗎?”
他震動了一下。分手,兩個好簡單的字,像兩把刀,上麵還沾著血跡。分手!“我想,這不是我決定的,”他抽了一口氣:“是冰兒決定的!我——再也沒有辦法,繼續維持三個人的局麵,她必須在兩個人選擇一個!她選了徐世楚!”“你很意外嗎?”阿紫深切的問。
“我……”他思索著:“來不及意外,隻覺得痛楚。”他回答得好坦白,在阿紫麵前,用不著隱瞞自己那受傷的情緒和自尊。“唉!”阿紫長長的歎了口氣。“我曾經想救你!記得嗎?慕唐?當你和冰兒一開始發生感情,我就飛奔著跑來,想阻止這一切,想挽救這一切,可是,來不及了,你一陷進去,就陷得好深好深,完全不能自拔。”
“阿紫!”他愕然的喊:“難道你在那時候,已經預見我們今天的結果?”阿紫凝視他,眼神是悲憫的,難受的,同情的。
“我對你說過,”她低語。“他們兩個會講和。我問過你,如果到那時候,你要如何自處?我——我實在……實在是提醒過你,暗示過你!”“為什麼……”他有些糊塗,他摔了摔頭,想讓自己的腦清醒一些。“你能預見這一切?你早知道,我的力量如此薄弱嗎?”“不。我一度把你的力量估得很強。”
“但是,你估錯了?”他悲哀的問。“我仍然鬥不過那個徐世楚,我無法讓冰兒對我死心塌地!可是……”他懊惱的用手扯著頭發,逐漸激動起來:“冰兒和我,也曾生死相許,難道愛情是如此脆弱,如此禁不起考驗的東西?還是因為我錯了?我該忍耐,我該讓冰兒慢吞吞的在我們兩個人選擇?我該一直維持三人行的局麵?但是……”他仰躺進沙發深處,眼睛瞪視著天花板,他的心髒絞扭成了一團。“我受不了了!阿紫,我再也受不了了!或者我太自私,冰兒說對了,她說我自私,我是太自私了,我的眼睛裏就容納不下一粒沙……我……”他閉上眼睛。“我沒有辦法!這種戀愛,對我而言,是一種折磨!”“慕唐!”阿紫撲過來,熱心的看他。“你不要自怨自艾好嗎?我今晚來,就是想把一切都說清楚!如果你會痛,也痛這一次吧!狠狠的痛一下,總比淩刀碎剜好!”
他有些驚懼。“你要說什麼?”他問。
“我想……冰兒從沒有愛過你!”她清晰的說。
“什麼?”他錯愕的。“慕唐,你實在不了解冰兒。”阿紫飛快的接口:“冰兒的生命裏,除了徐世楚,從沒有過第二個男人。她的感情非常浪漫,非常強烈,非常戲劇化,非常孩氣,也非常癡情!她碰到了徐世楚,這個徐世楚,符合了她所有的要求;浪漫、強烈、刺激、戲劇化,而且童心未泯。於是,他們戀愛了,愛得天翻地覆,死去活來。可是,冰兒的痛苦是,徐世楚並不專情,他隨時在變,見異思遷。為了徐世楚的不專情,他們吵過、鬧過、分手過、和好過,甚至——自殺過。”